石棉短诗十首

石棉 · 发表于 2016-9-28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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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这块地属于麻雀、菜青虫、蜗牛
在夜晚，属于隐藏更深的另一批
收割之前
唯独不属于父亲
那些年，我目睹了父亲的无奈
我看到他
焦躁不安地掐灭烟头，匆匆播种、浇水
熟练地使用农药
农药是好东西呀
它让父亲成为暴君和顺民
它让地里
长出顺从的果子
让我成为我，成为下一个
焦躁不安的父亲

《有时……》

在密闭的容器里
想着更大的容器，你发光

你在光里看见那只小鸟蹲下身子
安静、富足地蹲着
整个人间都是它的

它喳喳鸣叫
无限温柔地望着你

有时
你跟它一起鸣叫
你想做它的孩子

《逝者安息》

有几个，已经走得太远，他们越过风口
去了另一面
没来得及医治剩下的悲伤

据说那边永夜、难眠，据说有无穷无尽的大风
都不重要了。他们已经放下尘世的刀斧
他们都胸怀宽广，心无旁骛

《登高赋》

去南山远眺，这人影攒动的尘世
可以暂且放下
玉米又拔高了一截，它们习惯
于静默中向未知之处伸展

番石榴隐忍多年，正在填补着空洞的半生
它们是羞怯的孩子
在风中抱紧母体，而农民的欢笑
越走越近，即将在突然的某刻涌进树林

更远处，羊群越过沟壑
如灰白的云团
在大地的皱褶上翻滚。温良如草木的羊群
正在结束忙于果腹的一天

秋天，白日骤短，在南山
我看见群山扶住远处的人世
向我脚下聚集，水泥厂正吃掉石头
吐出暮色和尘埃

《中秋夜》

我坐在三层云被下吃月饼
吃着吃着，父亲就突然出现
他坐在旁边，小口喝酒
他说在故乡
月亮已经跳上白杨枝头
他说此刻
母亲正在白杨树下洗碗，跟往年一样
她要把碗洗干净
她要把碗里
装满被树叶切碎的光

《十娘》

月亮弯了
月色还是满的
从江心洲飘来黢黑的树影
这些涉水的妖精
手持竹杖，嘴里含着绿竹箫
江上，露水一滴一滴
涌过来，铺开更大的水面
十娘，先别忙着跳呀
且把金粉抹匀，再整整满头珠翠
和花裙子，不要管绣花鞋上的露水
它们含着月亮
不忍心散开，不要管那支
停下来的木桨
它只想把空心的影子，藏进水底
十娘，你要轻一点跳
这满江的琵琶、月光
不小心就弄乱了，再也回不到
明朝的模样

《你不在的时候》

你不在的时候，我懒于钓鱼
懒于为傍晚收集果腹之物
我跟星星说话，只对天空打开自己

我还养着那只小狗，它目光温顺

你不在的时候，我为万物静默所伤
蓝方和潘趣
像两个无辜的孩子，代替我
坐在沙发上

《秋日一景》

人工湖岸边，树木被随意组合
摆着人类嗜爱的姿式
鱼群在湖底
陷入沉思，它们毕生都在捕鱼
被更大的鱼追赶，如今
都在蓬勃的秋意中老去
燕子贴着水面
飞行，不懈地练习涉水之术
在北方，秋天只留给它们
数日的时间结伴闲游。再远一点的地方
古旧书店把寂寥的目光
射出去，执意向上
而天空，并未因此而更加蔚蓝
我们沿着河岸
看树、鱼、燕子以及从前朝赶来的线装古人
从春到秋
每一天，事物竞相从内部
透出新鲜，正如我们投向世界的一瞥
它新鲜异于往昔
它无数次，扶起岸边的柳树，柳树下
白发丛生的你和我

《六行情诗》

你从丹麦的湖水中复活，妹妹
以奥菲利亚的形体和帕耳赛洛珀的嗓子
冰洁、疯癫、媚惑……妹妹，你从天而降，如此完美

在没有烟火的城堡，在乡下，永恒的月光照着
一半我为你撰写歌词，而另一半
将在人间受苦，因为思念它活得更久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小河坐在山谷里，炊烟坐在屋顶上
花喜鹊在河边喝水，你在柳树下
梳头
你说我可以摸摸你的辫子
那是上午，槐花开了一半
一朵云停在路口，犹豫着要不要出山
我努力拍掉袖子上
大庄村的灰尘
假装跟二娃、广子他们一样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