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轮回。
至高无上的天神,东皇太一,步履从容地走在天顶黄金铺就的路上,流眄下界四方。 他瞥见下界的一座黝黑的树林中,蒸腾着一缕暗气。那是从被囚禁的她胸中流溢出来的一股幽怨之气。谛听之下,似乎还听得到一丝弱不可闻的悲泣之声。
善哉,善哉,这是怎么回事?他默运起神通,细查三界八方,过去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怎么会事。不禁莞尔一笑。 “呜呼,贵为天神地后之尊,卑若余气幽灵之贱,置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终不能逃七情之使。咦,一痴,一嗔,竟至于斯!”
东皇太一乃发大慈悲之心,伸出他的手指,朝囚林一点。 一缕阳光透进了那原是永恒黑暗的树林,她被解开了一半的禁制。 东皇太一不是不能够把她的禁制完全解开。只是那给予禁制的是地母,他不好不给一点面子。 情面,情面,他自己心里知道,他仍然没能逃脱这情字。这个情字,一张无形的巨网,好大,好大啊,大到连自己,这个被称之为至高无上的天神也逃脱不了!
林子终于有了一线的阳光,于是林子又恢复了一片生机。她被解除了一半的禁制,她化成了女身,成了一个“山鬼”。
她名为山鬼,却还没有做鬼的正式资格。因为鬼,毕竟还有个做过人的前身,而且在阴司里还得被录入鬼籍。正式的鬼,还有投胎再次做人的资格,再不济,也还可以打入六道轮回。做鬼,还可以享受生前的亲人逢年过节时供奉与他的祭品。她都没有这种可能。 她既化成了是女儿之身,当然不能赤身露体。她从松树枝上捋下一把把的松萝,做成衣裳披在上身,从阔叶树上摘下一片片树叶,缀成裙子,遮住下身,从花丛中摘下一朵朵的鲜花,编成花环,戴到头上,在躯干上,四肢上佩戴着石兰、杜蘅等等各种芳香的鲜草,学着天庭的女神们,人间的女孩儿那样,用这山林里那点可怜的野生物质资源,尽心地打扮自己。 白天,当太阳升起以后,她能够乘着朝云飞出林端,到林外,到山川旷野悠游。但是一到晚间,她就得跟随着一场暮雨,重新回到林子里,她的住处。 在林子里,她能够与赤豹,文狸等等野物一块儿嬉戏。她没有伤害这些动物朋友的心机。当然,这些动物尽管是野兽,有凶性,但是也伤害不了她。她可以随意亲近林子里各种有名无名的野花,野草,各种像灵猫,小松鼠等等小动物。在林子里,口渴了,可以到溪边掬一捧泉水喝。肚饿了,可以到松树下捡拾一握松子来吃。下雨天,她可以跑进山洞里躲藏。来不及了时,可以躲到浓浓的松柏树荫下面暂时避一避风雨。 在林子里,他能笑,能哭,能啸,能歌,甚至能够驰骋她的情思,与她想象中的虚拟的那个人间世界交往。 她过着一种非神、非人、非鬼、非妖,非物,却又是半神、半人、半鬼、半妖,半物的生活。她觉得满足,又隐约地感到不满足。她似乎心安理得,却又恍惚感到一种不安。她当然期望她所受的禁制有朝一日能彻底解除,但她又觉得那可能只是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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