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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 · 发表于 2015-10-17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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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车行于 2015-10-24 00:23 编辑

《虚掩之门》

起身。揉一揉惺忪的睡眼
整理一下枯槁的素服。叉开削瘦的十指
梳理一下头发、记忆。沿来路返回
推开墓碑，象推开一扇门

走进阳光里。让稀疏的白发黑下去
密起来。身高维持负增长。回到青青梅树下
骑一匹竹马。躲进襁褓里，躲进母亲的怀中
然后，关上另外的一扇门

时间的虚掩之门，不过是一面薄薄的镜子
你在门外，看春花秋月何时了
我闪进一截树桩的年轮，看太阳西边升起
东边落下，读一江春水向西流

《今又白露》

累于风湿，跋山涉水之后
在一叶针尖，小憩

秋风渐紧，而心亦寒凉
泪水般的晶亮与剔透，一触即落

西塞以西，白鹭随风，亦随了浮云　
从此偃旗息鼓，隐匿涛声

至于零度，寒霜如盐，咸淡自知
而后大雪纷纷，车辙不留，仿佛从未来过

《影子》

一生的忠臣、仆从
陪着我起立，陪着我躺下

永远吊着脚根
背光。仿佛镂空的镜像

白乌鸦。黑乌鸦
倾斜。扭曲。任人践踏

长的是路，短的是影子
哦，这多年以后唯一的殉葬者！

《鱼说》

静水深流。沉潜
深呼吸。以鳃摄取虚无的空气
偶尔吐泡泡。波涛之下，看它们浮起
又破灭

都说鱼族只有七秒的记忆
献祭的餐桌上，且以一枚脊椎的
隐喻，明证
今生这七秒的般若
与自在

《雨和雪》

七步之内，雨和雪
亮出了各自的剑刃，并彼此原谅于
一条河流的，怀抱

前世遥远——
江山，早已掩埋于一场大雪
而雪落无声
唯留掩卷的浪涛，撕裂泡沫的
那一声：叹息

窗外，有人踏雪而去——

《白鹤亮翅》

临渊。喙剑流水
苦草、黄蒿、蚌、螺，皆可为食

水色融天色。凌波微步闲庭
谁说踏足江湖，身不由己？

迁徙往复，他乡早已是故乡
且莫回头，莫要落落花开临晚照

身后涟漪，终有寂灭时候
——但亮翅高飞，留白于山水

《观复》

且入定——
眼观鼻，鼻观心

翻开的经书之上，镇尺只镇春风
山门之外，有荷锄人侧身而过

所谓法器，非法，亦非器
紫烟散去，香已落，空余一炉灰烬

自此门可罗雀，青藤蔓蔓
有缘，亦无缘。来路，即归途

《摄氏零度》（1）

自搦战中溃退，一路往北
借一日之寒，定风波

关闭心跳、呼吸
如某人匿于茫茫人海，不再开机

在雪花来临之前，交出怀抱的蓝天、白云
流水一生柔情，原是此刻森森白骨

原是一只翩翩蝴蝶
夜色中，收敛了她鳞翅的雨衣

《摄氏零度》（2）

龟息。辟谷。面壁而坐
北坡向阴。水储坡上

花开于朔风，愈冷愈张
有纹如褶皱，如老者

其香内敛，如磐石之不动于风
唯匍匐跪拜者，细嗅，可闻涛声

《沉默》

——“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始终相信，沉默是金”

不在沉默里腐朽，也不在沉默里不朽
只是沉默着，跌坐、冥想
如佛前的枯禅，任窗外有叽喳的麻雀
任高远的天空，有大雁的离歌
我只观心，观自在与不自在
双手合十，那是问天拜佛。我不拜佛
我安于天命。只抱紧自己的肋骨，练千斤坠
流水之中，练成一块心事重重的石头
春去秋来，我自岿然。任流水自流
任泛起的浊浪，堆积着细细的
水泥砂浆，将我慢慢浇筑。瞧——
我沉默的桥墩，已日渐生根，且长满水锈

《离歌》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一枚呼啸的太阳，坠于昏黄的
大海。一滴墨，润开夜色无边
那时的月亮，是夜空唯一闪亮的留白
凝眸。仿佛空，才可以寄存更大的空
仿佛一抬头，天涯，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
三十六万公里。谁能掐灭秋天的枫火？谁
又能阻挡雁阵，漏夜远遁的弦歌？都在弦上
低音部。你和我。纵然靶的
是苦海。纵然弓与箭，早已泪流满面
一支鸣镝的箭矢，逐渐减速，逐渐失语
阑珊深处，一个人举杯对影，学会了喝酒
也学会了在缄默的火焰中，慢慢遗忘

《消融》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近黑者墨。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黑，永远是夜的主宰与王权
譬喻眼前的黑夜，辽阔如海洋
它墨汁的海浪，瞬间将凸出的小岛
吞啮。夜空孤独的横截面，是黑色的
远岸寂寞的峰线，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蚊子，叮食我红色的血液
黑色的森林，会给我黑色的眼睛吗？
只怕我沉默的酒精，勾兑于夜之海水
内心的火焰，从此酣睡，从此寂灭
它们，终将成为墨汁的一部分
——习惯了黑暗，而害怕着光芒

《背影》

驼背。弓背的犁弓
老黄牛步履蹒跚
响鞭，一声不响地撩开炊烟
走进村庄
走进昏黄暮色

如一只硕大的犁铧缓缓划过
犁开记忆的黑土地
背影消逝终不见。万物肃静
星星悄悄生长

潮水，四合又漫起

《爱》

那是雪山融化的泪滴，蜿蜒
浩荡。一路向东。一路向低。仿佛离弦的
箭矢，天生一副铁石心肠

“原来爱，只在路上”
不要轻易说出、轻易抵达
一旦终结，便只留下入海的创口

多年以后，当你白发苍苍
请来海边，倾听澎湃不息的海浪
抛物线一般的，回声

——再也没有九曲十八弯，可供洄游

《空城》

不必斋戒，不必焚香
不必有童子左边捧宝剑、右边执拂尘
今夜，孤城内外皆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端坐于城堡之上，我只抚琴

城门八面开
让寒冷的风裹着雪氅，涌进来
让漂泊的月光携着梅花的暗香，跨进来
听我，奏一曲一个人的空城

城外，司马懿的十万大军，三千里江山
八千里路云和月，皆隐于今夜这场大雪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从此天下再无匹敌与知音

不必虚则虚之地豪赌
不必藏百万雄兵于琴声之中。今夜
只弹高山，与流水听
只弹风花，与雪月听

今夜，月色三千
且将满城的风，弹成四面楚歌
今夜，大雪三千
且将遍野的雪，弹成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