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卷投稿】《独木成林》

花一仆

独木成林
——写给接地气的榕树
花一仆

1

只身一摇就碰碎了寂寞。当南风的怀中
挤满了龙眼和芒果们回家的欢笑
城市上方搂着星光的影子更显遥远
那独自屹立着的，迎送着不测的炎凉，以大地亲生
就不离不弃的青翠，拒绝并蒂的连结、互生的甜蜜
也拒绝飘飘荡荡、一聚就散的爱情
那昂然着自己的盎然的，是她吗

2

当人们以幻想扑向窗口，忘情的悲喜
交织诱惑的声音，飘忽着，到她面前喁哝
又转瞬消弥于黑暗，是不是她摇头
排斥着从来说不清的远方，以一己之力
也冲破热浪的拍击，把一叶一叶清新
撒向人间？只与根相依也只与根对话，那别无所求
淡泊着自我的躯干之上，那绿色的
硕大的展开，是不是也可以叫作翅膀

3

是不是纵有翅膀也从不像鸟儿图谋飞翔
从来不屑于高飞者的世界——那个世界
很轻易就投下影子，遮蔽所有生机、光明
和所有道理的每一条通道
尽管亿万个门没有一扇是为她而打开，但她知道
进入哪一扇门也会失去归宿。欢在脚下
苦又为何物？当人们躺在熟透的味道里
像高枝上的夜鸟蔑视孱弱的一切，在不被记起的
夜的背面，是不是她以一枝清秀
也轻轻掀开梦的一角

露出明净之颜？因为纯粹才可以挺拔
因为挚诚才开始热烈！延展的根脉
这大地的故乡，宽宽厚厚的仁慈
吮吸以甜、以饱满，这源源不断的滋润啊
这结实的躯干，南风中的呼唤
是不是只有她以不移不卑之姿面对天下的苍茫


4

这就是榕树了，这就是南国的榕树了
因天而生的流星知道么，为天而生的鸟儿知道么
每一次与暴风碰击，她都长出气生根的臂膊
然后挥舞着，然后低垂着
垂向大地寻找再一次的相拥

天空已打开足够的高度，诱以高耸
以飘渺，为什么她的执着，仍然不舍的
是再一次扎根的愿望

寒冬已在不远处窥视。她不怯不懦
来自于大地的滋润，就必须滋润着，绿出独有的姿影
当手指沾满阳光，深入大地之深时
就像伴着心跳，每一次连接大地的气脉
都长出新的自己，一同支撑起向上的方向

5

当众多的自己并肩而立，打开的每一个缝隙
都如奇幻之门，那思想般的幽深、相思般的迷人
有地皮草进入、有小兰花和小凉荫，奇迹
发生了，这独自的生长也已茂密成林
这陶醉之醉，这美好之好！自己做自己的支撑
自己是自己的依靠，谁又知道
那指引着灵魂的小向导，那比亲人更亲的事情
是自己成为自己的胆魄与微笑

6

星子们面面相觑；鸟儿们形单影只
线型地飞来又圆型地飞去。它们不知道
当它们为个枝头而争斗
为个小虫而嘶咬，南国的榕树已让一千个自己
站起来，都有着相同的骨胳、肌肉和外表
这就是森林了。这就是让风儿迷路
让雨水四散奔流的森林了
这垂向大地的谦卑之姿，这面对苍穹
又凛然无畏于任何乌云的森林啊

当一个流星从高飞者的世界陨落
惨白的光华完成最后一次照耀
在幸与不幸的猜测中，是不是南国的榕树
以耸立者的从容把人们的目光引向大地
并让他们在辽阔之中寻到情感的根脉
当月圆月缺牵引着潮汐催溃了思想的堤坝
泛滥的情欲涌堵着长街，歌声飘起一如兽嘶
是不是这南国的榕树竖起了高高的灯塔
以清新之光指引着溺水者的归程
而当失落、低迷的气息纷涌而至
又是这南国的榕树拥起受伤的少男少女
并给他们以兰花般更新的力量

7

是的，小兰花和地皮草的藤蔓也已攀附而至
孱弱如呼吸，芳香如灵魂。是南国的榕树
集中着成长的勇气和对大地的信心
在玻璃光的泛滥中，在五颜六色的烟雾中
面对一张张泛青的面孔，在这被毒化的世间
冲破车流、谎言，和毒植物的前堵后截
呼出了南风中清越的啸声

当高楼像欲海的波涛耸然而起
那另一种海洋中溺水的人们，挣扎着，浮沉着
互不救助的人们；心与心的桥梁被冲毁
只凭跳板偶尔相连，听不到呼唤
也忽视呻吟，踏着别人的身躯上浮
又竞相沉沦的人们，没有底线也没有终点
只有深渊，只有深不可测的黑，不是海啸
又远胜于任何海啸中激荡着灾难的人们
在掀起了恶浪又被恶浪枷打、制造了浊流
又被浊流纠缠的无数次因果中
是不是意识到，是不是偶尔的一瞥也已看到
只有南国的榕树挺身于危险的边缘
以大地的力量进行着最后的拯救

8

……是的，这就是森林了
雨水和洪水都已四散。拍掉潮湿就可以到来
拍掉杂念就来吧。扔掉烦人的小忧愁
迈过欲望的小沟壑，就在这儿
唤回你的透明和干净
如果受伤的人都象一个孩子
那就以孩子般的眼神以成长的渴望面向她
这垂向人间的谦卑之姿，这相拥着大地
以宽厚与仁慈紧挽着人群的森林啊

9

让心儿安家在独木的森林中是快乐的
让肩膀依偎在独木的森林中是快乐的
看榕树自己与自己对话、与自己对视
比欢乐更乐地自己与自己嘻闹、对自己盯梢
想起的滋味，会是如漆如胶

这就是南国的榕树了，假若自己迷失了自己
也会自己对自己呼告：疏忽了那仁慈
就自嘲相对自嘲； 一万枚叶子一万只小手忽闪着
也有一万只眼睛紧紧地、紧紧盯住已有的目标

还有什么苦难可以来临？给予一滴汗水
就养育一枝花朵，即使一串泪水浇灌
也捧出一串一串红红的燃烧

10

就把她叫作神龙树吧，她从来不拒绝与你相拥
不拒绝以大地的力量送飞你每一个梦想

把她叫作菩萨林吧，霾伏下以轻声的谈吐
讲述有关氧的故事；而如果酷暑难挨，那来吧
这儿，覆盖你的浓荫里正有着你的需要

戒不掉的就是这温存了。这垂向人间的谦卑之姿
这信仰般与大地的相拥，又崇高般从高长到更高的
这以宽厚与仁慈紧与人群相挽的森林啊


20141226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