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日夜不安 (组诗)

姜华 · 发表于 2015-2-12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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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姜华于 2015-2-12 17:09 编辑

假如

假如生命能够倒叙
流亡的叶子从地面回到树上
或者在春天  也许秋天
那些播进土地的种籽  有一颗
根本没有发芽  婴儿的啼哭声
谁在梦游  一把椅子虚位

假如人还有来世
转世为一头牛  一只羊
或一棵草木  我肯定会抱紧
这来之不易的稻草  让
身体里每个角落都编织温暖
种一抹阳光  结一地瓜豆

假如这些想法都腐烂
我要抽出骨头里最后的火种
在这个冬天  点燃
手上仅存的余温  和爱一起
摆放在车站  码头和人类途经的路口
温暖那些南来北往的风

虚构

我选择这样的角度
只是想把一场宏大的叙事  缩小
为手心上火焰  我设计
一朵乌云  把那些近视的眼睛
霉变的土豆送到外太空
然后让每一棵树结满蜜果

发给每一个人  我还要制造
尖利的牙齿摧毁  白天或
夜晚到处撒尿的老鼠
和暗处的刺  然后把一块石头
竖在十字路口

如果可能  我会让流浪的人
都美梦成真  所有的孩子学会
打理文字  病人不再疼痛或哭泣
我设计的乡村爱情  将在最后出场
那些豢养爱的巢穴  虚位以待
可是  我的力量不够

很显然这一切  都是我
虚构的

行走

中年之后  我和夕阳结为异性兄弟
马路纵横交错  车行道
人行道和斑马线  让我眼前飞蝇
一声从急弯处现身的汽笛
惊出汽车一身冷汗  红绿灯
一脸迷惘站在十字路口等谁

那些隐身在草丛中
乡下的土路  布满了前朝陷井
性别各异的脚印  孤独而绝望
哪一双是我三十年前出走
的借口  如今我身上的气味经常
让故乡蹲在路口痛哭

蚂蚁一样  我不能停下脚步
只要还有阳光  雨水
春天的鸟鸣  和上升的炊烟
雾霾  和黑暗都不是理由
一棵老树上  挂满了欲望的叶片
结的果子都是痛苦

祷词

那些排着队长高的文字
和声音  都是让活人听的
死亡的人  可能一生爬满弯曲
仅有的唯一的一次荣耀
来的有些迟
被一堆黄土埋了

谁能看清楚  文字后面的动机
或功利  一根普通的木头
腐烂后成了栋梁
被雕刻后  戴上了塑料花朵
穿上簇新的衣裙
一页棺盖捂住了什么

在江湖上行走得久了
捡了些经验  知道
那些话是说给死人听的  那些事
是做给活人看的

流浪猫

也许经常挨饿  它的脸上
涂满了菜色  叫声卑微而下贱
身上落满尘埃  萎缩和
人类的唾液  城市分泌的垃圾
改变了它的颜色  夜已经很深了
它还在寒风中徘徊

几十年了  我也在异乡流浪
而和我一起流浪的
不仅仅是一只猫  更多的
身影  早已被世俗和
风雨屏蔽  掩埋或制成农药
众多卑微的灵魂  只能在夜晚哭泣

一只乌鸦看着我
一脸不屑  你天生就是黑的
把嗓子喊哑  又有何用

对视

对面的人头发花白  目光浑浊
脸上写满苍桑  他的暮色
正在逼近祖父
一位晚清落魄举人  一根白发
沿着岁月曲线  悄悄地
坠入尘埃

镜子里的眼睛  在这个秋日
有些卑微  躲闪
从中年突围出来的男人
被一块普通的玻璃  瓦解了自信
一只受伤的蚂蚁  呆在墙角
打盹  一言不发

终于  身体里魔鬼纷纷显形
发出尖叫  我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深秋刮过的风  正把
树上的叶子  一片一片摘走
世界大面积虚幻  坍塌
又一次被人们误读

唯有镜子是真实的  真实的
让一个老男人  无地自容

招安

金末红袄军被招安了
北宋梁山泊被招安了
方腊被招安了
义和团被招安了
土地和山林  也被招安了

招安了  石头也会变成翡翠

在雾霾中  我看到许多
分行的汉字和人
匍匐下高贵的头颅
它们也在等待
招安

还剩下几根骨头
在闪烁最后的磷火

人骨烟杆

谁在吞云吐雾  那些红衣喇嘛
行走在庙堂之上  佛灯高悬
一个个少女的骨头
在他们口中咬出鲜血
佛门诫律
竟如此朗朗上口

佛祖坐在高处  表情慈祥
数百年后一位诗人
在一盏酥油灯指引下
踅进寺庙暗处
他从落满尘埃的羊皮经卷里
发现了文字的漏洞

我仿佛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疼痛  和尖叫  诵经的人
正试图把她们渡过河去
苦海无边  那些咬牙切齿的骨头
日夜在角落里摇晃
皆被威严的声音喝退

谁来拯救他们  手持诫尺的人
吃了供品  还能吐出骨头
也算是善人

教子

小时侯  父母时时教育我
说  要做个诚实  守信的孩子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掌握为人民服务的本领
将来才能报效国家

我都忘记了

现在我和妻子  天天对儿子
说  你那么老实容易吃亏
上当受骗  有钱有势才是正道
只有当官发财
将来才能光宗耀祖

这些我都记得

看电视剧《四十九日祭》

丁丑年辛亥月的南京  哭声
从公历十二月十三日黄昏传来
野兽一样涌入的日军
制造出了人间地狱  上帝
已彻底绝望  他无法庇护
那些弯曲  流亡和尖叫的生命

圣玛德伦教堂
变成了一群活人等死的坟墓
战争的恐惧让神父  军人
妓女和  女学生聚在了一起
多少次我试图侧身  挤进画面
又被怯懦一次次拽回

土豆是最后的  唯一的晚餐
精神的荒凉却无药可医
老神父的经验已被鲜血否决
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仅四十九天  30万亡灵挤满了天空
那时候  天堂和地狱一样黑喑

九零后的儿子问我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我摁住体内的一把刀
望着天空飞过的一群鸽子
转过身去  无言以对

学车记

抱住方向盘  我有些恍惚
谁知道人生要转多少个
圈圈  才是终点
离合器不能松  一松钞票就跑了
刹车管得不光是车  还有命
生活需要不停地加油

一个班啥人都有  两个六零后
三个七零后  九个八零后、九零后
四个女人  两个商人三个公务员
和一帮学生  贩金子的老余安了
四颗金牙  晃的人眼都花了
只有我一口烂牙  常常把夜晚疼醒

教练是个内向的男人
他都看到了  他啥都不说
他在想在上海读大四的儿子
毕业以后干啥  我都五十多岁了
这个冬天  同一群年轻人冻得
像企鹅一样  究竟为啥

不要老惦记刹车  看来
踩住油门才是正道

花忌

多少年前被花刺扎伤  深陷江湖
如今已没有自信  和激情
去看一朵梅花在雨中哭泣
年少时最爱的那朵  早已改变了
颜色  花期  叶子背后
一双浑浊的目光仍在躲闪

我爱梅子  爱她的头发  笑容
和身上的刺  从一个姓氏到
一个名字  从一片颜色到一种颜色
从一种颜色到其中的一朵
现在它从30年前的冬天现身
坐在夜晚等我

室内的光线有些摇晃
我的思绪开始恍惚  一个身影
在书案上疾走  梅子穿红裙
披婚纱  像一道闪电

我祈求上苍  愿意献出一切
让一朵梅今夜  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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