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北吹（组诗）

山西北野

风往北吹（组诗）

█  宋旭

《雁门关上》

后腰铺，阜戈寨，边贸街

春秋楼，点将台，壮士亭

高高的堞楼上，关旗漫卷

三百里苍茫，两千年壮烈

这时的回望，就是于万山丛中

觅得一条荒径或者故道。让它逶迤

崎岖，时断时续。让它随着山势的起伏

说出牛羊，马匹，说出汉唐明月宋辽积雪

这时的回望，就是一个人

竭力拓展着内心的疆域。让匍匐的

植物从此站起，抵挡时光的逆袭

让江山盘踞，庄严且充满湿意

让身后的大河，平稳地流淌

让翻卷的浮云，随风而逝

《在蝴蝶谷》

那面断崖隐居深山多年了

它从腰间抽出一练泉水，让整条山谷

葳蕤而又清澈。一棵年迈的松树一直

斜坐着。满怀秋蝉的鸣叫，弹他的高山流水

山坡上，突起的岩石仿佛一只只

向上攀爬的山羊，它们将大半身子隐入草丛

啃食着成片的好时光。而脚下的野花

分明是长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我连问了三声，没人能说出她们的身世

没必要过早地清楚对方的来历

面对即将来临的秋风，我们都是

随遇而安的种子。尤其在八月

尤其在恒山西麓，一块青石上小坐之后

那匹夕阳，已经如一匹快马

跑上了对面的山梁

《平型关》

自打从陡立的崖顶冲下沟底

那些燃烧后的石头，再没有动过

我随着一棵又一棵松苗

从沟底向崖顶攀爬

纪念馆的观礼台上

解说员小孟正在还原一场战争

他关掉阳光，关掉天穹

让黑暗笼罩了整个展厅

让风声和雨声在大地上疾行

北平，承德，张家口

阳原，天镇，镇川堡

……

越来越多的仇恨
汇集在乔沟

一注注追光灯拨开榛丛

呐喊声，厮杀声

连同涌出胸腔的血流

要为正义打出一条通道
……

七十多年后，一群瞻仰者走出观礼台

翻滚的浓云仍在四周围拢

要将一场大雨引爆

《白草口》

天渐渐暗下去。山坳里的泉水仍在流着

很苍茫。几片叶子挂在树上，来回晃

像一位书生抱着一行青史

时光所剩无几。关楼上的那只老隼

还在想一些与山河有关的事情

爱，就是在一个人的胸口安装疼痛

还是再等等，夜色很快把满山的苍翠捆好

我会从黑暗的账户里，提几锭星光的白银

并用它兑换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风

《云石堡》

一个王朝追着另一个王朝去了

跟着去的，还有春天播下的胡麻，玉米

……云石堡，磁性的黄土围着一大片岑寂

契丹啊匈奴何其遥远，汴京啊长安何其遥远

一块城砖插入夯土的缝隙

恍若一把开启时光之门的钥匙

此刻的天穹乱云飞渡，苍驹疾驰

圮废的垛口安置着一副耳鼓，拉响了

风的长嘶——仿佛一匹马，噏动躯体的长笛

这是漫漫长路上的一句叮咛

还是漫漫长夜里的一声叹息？

这是一句谒语：一道没有关严的门，仍有时光

进去……出来……

《金沙滩》

这么一大段起伏

必须由夕阳喊出

它刚划完一道天穹

又划了几道秋风

如果可能，给一条向东的河流

安上些波纹，给一个牧人

安上辽阔的眼神

匈奴嘛鲜卑，契丹嘛女真

这方圆二十几里的寂寥

足够一段文字驰骋

如果我的胸腔是一架马灯

如果我的吆喝是江山万里

烈烈蹄风……

那个青灯下填词的书生

还能不能从婴啼般的秋风里

掏出灰烬

《梁上人家：后沟》

翻开衰草,翻开一沟苍茫

翻出山路上拐来拐去的那缕曦光

昨夜一场风

梁上的杨树都被灌醉了

倾斜的炊烟,倾斜的土崖

一声牛哞是一条删除很久的

短信。院里的压水井很久没有修了
像这时的天空，苫着一大块锈色

那个担水的媳妇，刚从梁上下来
生火暖炕，静静地盯着
屋角——时间的一道硬伤

她爱的那匹白马,贴在墙上

这时的苍凉，是一段虚设的堡墙

这时的苍凉，是一座按下了咒语的庙堂

这时的苍凉，是那个出村的后生

一个人，牵着整座山梁

《笔架山》

谁把对峙的青峰

说成是伫立的笔架

谁又用唐河的流水

兑匀这一沟的苍茫

逝者千年，来者亦千年

浓也惆怅，淡也惆怅

且掬一捧暮色，抒我

千年之外的一次酣畅

纸外调锋也好

笔断意连也罢

我只凝望

夕阳这枚压角章

人寰寂寞，人寰寂寞呐！

苍穹万里，只写下

一只黑鹳的飞翔

《紫荆山上》

一枚榆叶的飘落，一片暗影投下的苍茫

一匹白马的张望，群山穿着秋风缝缀的衣裳

此刻的八岔口，就是一道屏障

横亘在一个人的胸口，无法逾越

从山桃坡到情人滩，从莲花沟到卧龙峰

一路上的枇杷红红，沙棘红红

哦。我忘了许多人

又想起许多人

不妨说说夕阳，说说西天晕染的晚霞

说说我在天空这张契约上盖下的戳章

还可以说说苍山如浪，红叶似火

说说我在巉岩上和历史的那一晌对坐

雁门天高，时光凛冽

褐色的烽燧如蒙着羊皮的羯鼓

无人敲响……却把内心的舆图扫荡

《午后：龙城花园工地上》

所有的飞鸟都收起了翅膀

诺大的天空，只飞着一捆钢筋

和斜撑的吊塔。江山很远

几间简易工房被一列尘土围着

那只橡胶桶，看上去有些疲沓

你用和灰的大铲敲了几下

吊塔上的那个人，又递下了

一小块阴凉

此刻，身后的同蒲线上

身怀绝技的旅客，也踩着

两根命运的悬索。你愣愣地想想

将几句粗话绑在滑钩上

走过工房时，你移来的那株野葵花

静静地开着。明亮的花瓣上

一只蝴蝶正在梳妆。你一边用手比划

一边自言自说：这么好的阳光

正好打一根尖尖的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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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旭，笔名山西北野，1968年生，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通联地址：山西省朔州市怀仁县纪委办公室
邮政编码：038300
电话：18634950977

山西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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