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地铺的日子组诗

中华民工 · 发表于 2014-8-6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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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中华民工于 2014-8-6 18:13 编辑

打地铺的日子组诗

文中华民工

工棚里淌满了月光

梦还没编织好月色就流进来
梦游的兄弟懵懵懂懂地起身
抄起脑袋枕着的一块红砖
丢进墙角正在加剧的漩涡

所有的呼噜声磨牙声戛然而止
被月光以水的形态淹没
睡梦里被呛着的兄弟们
纷纷掏出胸腔里的声音和光线

月光包容着此刻纯粹的宁静
在他们的胸膛凝结成沁凉的霜

一只蚂蚁

它拖着一个硕大而沉重的包裹破门而入
轻手轻脚地爬上我赤裸的胳膊
来来回回地游走

我一直保持半睡半醒的意识
把它当作一颗又黑又小的胎记
等着被它腐蚀血肉

仿佛早有预兆
我在天亮前坚持不住睡着了
它把我的梦装进包裹夺门而出

呼吸

通铺上的十几个兄弟
浑浊而酣畅地呼吸着月之精华
我在写诗的笔记本上写下露珠
他们用呼出的旱烟味儿把露珠托起来
偷眼看露珠里晶莹的故乡

窗外塔吊上的卤钨灯彻夜不眠
照着加夜班的兄弟呼出的哈气里
时间粗重的光影
他们的哈气在清霜里凝结成露珠
挂在经纬纵横的钢筋上
拔节的楼宇幻化成一棵庄稼的模样

黎明前露珠失去重心颤栗的镜像里
每一片叶子的纹路上都显现出故乡和归期

借口

梦游的兄弟说他现在是清醒的
他爬上脚手架盯着对面广告牌上媚笑的女子
这张和他老婆长得很像的脸上
比她老婆多了几个雀斑

我躲在他的影子里他也知道
他念叨着我写的那首爱情诗
我的心“咚咚”地敲着鼓
掩盖我们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存在

影子已经萎缩成一尾鱼，鳞甲脱落处的漩涡
贮藏一条河流的源头。我安静地蜷缩
吐出胃里多余的沙子水草，以及故乡的灵魂
和一个人的倒影

而梦中，体内的血把一条河洇红
被呛起的鱼群撕咬我，吐出带幻觉的气泡

圆心

被故乡抛出，在异乡被挤兑
二十年，缩减为时光的一个点

左摇右晃，在没有情节的风里
等待与现实的某种可能和解

双脚已无力拔起，一些被太阳晒干的修辞
最终也不能解释眼前过分的粉红

融洽

风从低处来，抄起
一粒不被镜子容忍的沙子

镜子匆匆转身，将一切赞美压制于水银之下
安抚即将粉碎的预感

沙子像一颗子弹，按部就班地完成射程后
被烫伤的风拎回影子

镜子的背面是孤独的，沙子也是孤独的
镜子抱着沙子，沙子躺在镜子胸口
晒太阳

北风吹

北风用刀子，剔出骨头里的冷
棱角分明的窗花，穿越到玻璃的另一面
跟一群生动的人一起磨牙、预热

一棵树站在门口，左摇右摆推断风向
叶子以旁观者的安逸躺在角落，面无表情
我在梦里起身，光着膀子
袒露血脉里已经圆滑的石头

静夜思

不用举头，月光就漫进来
我懊恼自己还不能抛下庄稼的本质
低头的动作被空间限制。身体中坍塌的骨头
狠命地撞机身下的水泥地面。乡愁是诗人臆造的奢侈品
对身心俱疲的外乡人是免费的

午夜一只蚂蚁爬向黑色的城市

它带动的风声，扭曲成漩涡
它的表情陈旧，旋窝目瞪口呆
夜色被它拉成薄薄的丝带
丝带终于绷断后，一条丝线
箭矢般穿透它又小又黑的灵魂

向下的仪式

月光的河流是银色的，鱼的黑脊背凸出水面
融入夜的黑。我以为夜色不会与水交融
水里沉浮的影子是我通铺上的兄弟
漂亮的鱼缸在水面上顺流而下。鱼追着鱼缸
兄弟们追着鱼，向下、向下——

飞翔

安全帽先于他着地，有着很好的弹跳
真的很安全。他在着地前抽出翅膀
看啊！他在飞
围观的很多人掏出手机，相机
他们拍摄的画面上，没人看见他飞翔的翅膀
他已消失在一条时光匆忙打开的黑色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