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月刊》第三期推荐稿件征集

罗佐欧

《狗和往事》

一

只记得它是一条黄毛母狗，
身体瘦削，
很温顺，从不偷吃鸡食和鸭蛋。
村里的公狗老是围着她转，
别村的也常来。
它生下第六窝狗崽：
三只纯黄毛，一只纯黑毛，
一只头部和黄毛身上有黑斑的；
它们个头不大，抢起奶来很起劲，
一脚把别的拨开或是压在身下。
母亲笑眯眯去换上新秸秆，
生怕母狗饿着，
喂得更勤，每次把饭端到狗窝。

可是那天，她从菜园回来，
神色慌张又恼怒，
说看见一个邻村的男人，
手提一个尼龙袋鬼鬼祟祟走过去；
好一会才感到不对劲，
她大声叫唤母狗、四下找遍不见踪影，
刚才它还在一旁转悠！
父亲听后满脸涨红，
二话不说就骑着车去要狗，
到了晚上，空手而归。

父亲定是留了狠话，
第二天，那个男的拿着斧子、杀猪刀，
带上五个男人找上门来！
我们全家出动：爷爷抓起斧子，
伯父扛大铁锤，父亲背钢钎，
叔叔拎菜刀，女人们带上愤怒的嘴，
堂哥、我还有两个弟弟
也拿出各自的武器——棍棒或木剑。
我们站在门前斜坡的几个坟头，
和堵在路上的他们对峙。
男人们话很少，点上烟，捋起袖子
做好搏斗准备。
女人们迫不及待地上前，
奶奶冷嘲热讽、气势压人，
伯母扯起他们的亲戚，
而母亲，从没那样狠毒咒骂过；
那个男的磕磕巴巴、应接不暇，
只有两个和他站前面，其余都在观望。
他们不敢先动手。
村邻们围聚在一旁，七嘴八舌，
有的评理，有的劝阻，有的嘀咕……
那个男的嘴硬心虚，眼看
势不利己，带着其余人掉头纷纷走了。

可怜那五条小狗，眼睛还没睁开。
母亲一日数次喂粥给它们，
夜里盖上衣服，
每回去看都伤心叹气，说：
“那个人心太狠了，会遭雷劈的！”
村里没有哺乳期的母狗，
只能无奈看着它们一天天消瘦。
不久，它们睁开了眼，看到了世界，
目光纯澈、又带着畏怯，
它们到处爬，寻找它们的母亲。
再后来，一个接一个走了，
母亲把它们埋在菜园里。
很多年过去，她还提起这件事，
每次都忍不住泪水。

二

父亲包鱼塘，一大一小
好几亩面积。
夜里捕青蛙的人经常在周围转悠，
伺机偷鱼。
父亲说，要养条狗，越凶越好。
第二天赶集，他带回一条小狼狗。
它见人就吠，咬牙切齿地
冲上去，小小身体简直要把铁链扯断。
一次，邻居女孩大胆逗它，
被追上来、狠狠咬了一口
——凶是够了，但不分人。
我们喂它，
远远地放下盆，用脚踢过去。

唯一一次：它在午后睡着
我突发奇想，悄悄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冒险挨着、把它挽在双腿内；
等它睡醒，身体因受惊猛然一颤，
警惕地抬头看了看我
——它竟然没有立即跑开。
之后每天喂它、给它扔好吃的。
渐渐熟悉起来，
见到我们不再吠叫，
但还是不让任何人触碰它。

那时，两个弟弟爱到池塘边玩
捉蜻蜓，钓鱼，抛饲料和青草喂鱼。
父亲说，有一天他在屋子里
正睡得迷迷糊糊，
听到小孩的哭声，是二弟的；
一开始不在意——二弟最爱哭，
起床哭，被骂哭，划破手也哭……
可是，他哇哇地哭得更厉害了
而且狗也跟着拼命叫起来。
父亲被吵醒，于是起身看个究竟。
他问发生了什么，
二弟手指池塘，哽咽着说：
“弟弟……弟弟他……”
父亲心猛然一沉，他看到
一个白色身影沉到两米深的浊水下，
是三弟！

父亲随即纵身跳下，抱了起来
——心想准是没救了，
但看到他竟吐了几口水，然后
咳嗽着哭了起来，
这才松了口气：三弟的命捡回了。
他说，二弟脑子笨，
又被吓坏了，没有喊人
只知道哭，
要不是还有这狗使劲地叫，
恐怕就晚了。
从此，我们对它另眼相看，
三弟更是把它视为“救命恩人”，
一有好吃的就扔给它。

当时我不在场。
后来很多次，我半夜被惊醒，
梦到了这样的情形：
周围没有一个人，
只有它（已经是一条大狼狗）
冲着鱼塘不停吠叫，
跑过去一看
三弟在水里挣扎……
我慌乱地跳了下去，
它竟也跟着我跳进水中
去救三弟。
不过，没等它长那么大，
因为担心再咬到人，
父亲就把它卖掉了。

三

它小的时候就很可爱：
眼睛圆亮，鼻子娇嫩，
一身干净、蓬松的白毛。
叔叔饭店打工的年轻老乡养的；
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爱它
给它取名“小臭哥”。
我们也很喜欢，三弟一去那里
就逗它、抱着它玩。
寒假回来，老乡要换工作，
把它送给了我们，
还有一只在外捡回的小羊羔。
到家当天，羊羔吃了一大把油麦，
还和它抢吃浇了肉汁的米饭
拦也拦不住，把大半碟全吃完。
结果第二天，羊羔被撑死了。
家里的黑狗成了它的新伙伴。

农村比城市宽敞，它好奇地
到处转悠，
饿了就回来大口大口地吃。
它身体长得很快，一天一天
比黑狗壮，到了后来竟大两倍。
三弟最疼爱它，给它梳毛、洗澡，
肉吃一半偷偷把另一半扔给它，
还抱它到沙发上睡觉，不许绑住它。
它有一个本领——
能跃起前身，一口接住抛给它的骨头。
它肯定能听懂人话，
让它趴着，它就老实地趴下，
伸出舌头喘着气，
喊它过来它就奔跑到跟前。

大门再没关上过，它每晚
趴在门槛上，注视着整个院子，
像狮子一样看守它的领地。
可它从不像黑狗一样大惊小怪，
总吠叫个不停，
外面真有动静，它才洪亮吼叫，
随后气势汹汹地奔跑出去，
嘹亮的爪子声在屋里都能听到。
唯有一个毛病——
爱到鸡窝偷吃刚下的鸡蛋；
惹怒了爷爷，他举起扫帚或竹竿
穷追猛打，它疼痛得惨叫。
看着心疼，我们上前去劝阻，
把它藏在床底，冒着也被鞭打的危险。

我已经上初中，在学校留宿。
每个周末回来，
还老远地，它就带着黑狗出外迎我；
没等停稳车子它就扑了上来
不是抱脚就是舔我的手。
直到有一回，我只见到黑狗出来，
它去哪里了？
三弟伤心地告诉我，
就在前两天，它从稻田里回来
中午还好好的，突然呻吟了几下
嘴里吐出白沫，
接着痛苦地吠叫着冲了出去。
邻居看见它穿过他家的门楼，
撞破篱笆，一路呻吟、吠叫着，
往村外的稻田里跑去。
它吃了别人下的毒，
再也没有回来。

我和弟弟们一样难过，
找遍了村边的稻田、河沟。
过了很久，我还幻想着：
有一天它会在某个地方突然出现
认出了我，
冲上来、扑到我的怀里。
这么多年回忆起它来，
总感到，
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一条狗，
而且是一个亲人。

2013.7.26-7.27

作者：罗佐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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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简介：
罗佐欧，男，1990年出生于广西贺州市八步区铺门镇。现就读于河北大学研究生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潜心学习写作多年，代表作有长诗《还乡记》、《纪念日》及中篇小说《丑女》。诗作《四月》近获首届“七夕杯”全国爱情诗大赛优秀奖，《和张洋在遇龙河漂流》、《你》发表在《参花.散文诗歌》2014年1月刊。

戈壁孟杨

好作品不少啊

戈壁孟杨

蓝叶子
文/新疆孟杨

牧驼人珍藏的春天
是一片蓝色的叶子
蓝过天空的脸

叶子伸长的脉络
是牧群迁徙的路
那个叫三岔口的村庄
不止三条生路

在遥远的远方
吐火罗人正点燃篝火
为一场围猎庆祝
一个萨满巫神口吐莲花
向众生讲述祖先的故事

故事里有血有泪有忏悔
那无数个生命捆扎的绳结
串起片片写满经文的叶子
面色呈蓝

作者简介：
      孟   杨：原名孟兴杰，甘肃正宁人，1993年7月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电教系，长居新疆鄯善库木塔格沙漠之滨，游走于西部的沟沟坎坎，用山水陶冶情志，作品散见于《飞天》、《未名诗人》（诗刊社）、《华夏散文》、《西部散文家》、《新一代》、《北京诗人》（民刊）、《西部文学》、《金城文学》、《吐鲁番文学》、《兰州日报》、《哈密日报》、《吐鲁番日报》、《吐哈石油报》、《黄河诗报》、《太阳诗报》等刊物，作品被收入《青春的思索》、《中国当代青年诗人抒情诗选》、《吐鲁番诗歌选》等多个文集。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新疆吐哈油田文学创作协会理事，中国诗歌网现代诗歌版编辑。出版有诗集《戈壁与城市的对话》（合著）、散文集《在戈壁深处行走》。新疆吐哈油田首届火焰山征文诗歌一等奖、散文一等奖、特别成果奖获得者，被评为新疆吐鲁番地区2014年度“十佳诗人”，2015西部文学征文“十佳诗人”奖。
       孟杨是一位以大漠戈壁为题材的诗人和散文作者，作者游走戈壁深处二十多年，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觉悟，叙述戈壁荒原上遗落的山水、人物和情怀，思绪开阔，抒意饱满，记录了诗人对生命的感悟，对时光的追忆，对爱情的畅想，还有对土地的眷恋，沉思中显沉重，似在用石块敲击人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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