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你是否还在流血？

潇湘女

黄泉路上，你是否还在流血？

——悼念为维护公共水利而被歹徒追杀致死的表弟廖顺斌

（表弟的遗体摆放在凶手填埋水潭的土方上）

一、

   我不忍看，这躺着血泊中的是你？！表弟！

   昨天，你还与我谈笑风生。我看你有点咳嗽，提醒你，不要只顾着养家挣钱，毕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该注意保重身体。你习惯的腼腆的笑着：身体好得很，活一百岁应该没有问题。

   我望着你笑脸上掩饰不了的沧桑，知道你走到今天的不容易。你名顺斌，父母爱你的心浓缩在你的名字中。可你短短一生，却饱受风霜。三岁丧父，随母下堂①，继父的鞭痕伴着你长大，孩提时期便早起放牛种菜，深山老林砍柴时被蛇虫惊吓让你多少次从恶梦中惊醒。少年时就已经熟练耕田犁地。劳累没有磨损你的意志，可你却屈服于母亲的懦弱。千难万苦你都默默忍受，就怕因为自己稍一不慎，惹继父不满遭到毒打时看到母亲痛苦无助的眼泪。

    你的记忆中，可能无法搜寻到亲生父亲的点滴。可我清楚的记得，你母亲曾经为了真爱，放弃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不顾亲朋戚友的强烈反对，与是“四类份子”②的后代的你父亲结婚。相濡以沫的五年，世态炎凉，磨掉了你母亲原本的锐气。你父亲因劳累过度死于肺病，母亲一度崩溃导致精神失常，在亲戚的帮助下治疗康复后，因其娇好的容貌曾让媒人频频上门游说。你母亲为了让你及兄妹三个未成年儿女摆脱“四类份子”后代的阴影，左右思量，抛开条件好的与年轻力壮的，选择了这个年过四十，有儿子且家境并不富裕的人。原以为这样的选择可以使对方珍惜，让你们几个年幼子女有一个庇护的所在，谁知事与愿违，带来的只是无尽的伤感……

    你终于在一次被继父打断左腿单边骨后，鼓起勇气自作主张，当着到现场调解的大队③干部的面提出带母亲与继父分家。从此，你虽然摆脱了肉体折磨，可精神折磨却一直缠在你的身上挥之不去：因为你的分家行为，得罪了一个贫下中农的家族，你在独木桥上挣扎了一年又一年……

二、

    我无法辨认，这干如树枝的尸体就是你？！表弟！曾经的你，是多么生机勃勃多么的帅气。

    是否，你已经耗尽了追求真理与善良的力量？还是你被歹徒刺杀后流血太多，只剩下空空躯壳沉默天问？

我多么清楚，家境的贫困没有让你潦倒，生活的磨难却从骨子里滋生了你改变命运与追求真、善、美的勇气。

为生计，你做泥工，打零工，学砌匠④。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怨天尤人。也因你的这种坚强与志气，吸引了一个家有乡干部背景的女子，冲破亲戚的阻扰，毅然与你携手同行。

    天有不测风云。家境刚有好转，你母亲积劳成疾，身患癌症。为治病，家中倾囊而尽。亲友的帮助杯水车薪。面对债台高筑，你青丝成白发，求助无门。母亲不忍拖累你，在你的百般防范中，还是溺水自尽……

    为还债脱贫，从此，你四处求朋告友，什么脏活苦活你都无条件接受。泥里水里，有钱赚就行。冬霜雨雪，承诺的事情从不反悔。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当年那只收两毛五分钱一斤的红辣椒，你居然陆续卖了两百多元钱。两百多元钱啊，近千斤辣椒，在没有集约生产且土地有限的情况下，你得付出多少辛劳？

    渐渐的，你苦尽甘来，却不忘公益与公民职责。乡村修路，你积极出钱出力；汶川、雅安地震，你默默捐赠；希望工程，你悄悄寄款；连唯一独子大学刚毕业，你就想方设法动员他报名参军……

    你看不惯村人生活条件改善后沉溺于麻将赌博，也恶心用钱开路与基层干部拉拉扯扯、吃喝玩乐。你的行为你的品德在铜臭味日益蔓延的势态中，在良知的底线不断被冲击的环境里，是多么的“曲高和寡”，从而成为习惯抱团的人们眼中的“另类”?

    可你依旧坚守做人的准则，我行我素。为维护公共利益不怕得罪人。有人挖坝取土，一遍遍制止。有人为图轻松用除草剂喷洒蔬菜旁杂草，你不厌其烦的给人解释乱用农药对植物的危害。邻居填埋水潭，你多次劝说无用，便屡次向村委会、镇委会反映。你深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也痛惜村民在干旱时期为争水而打架斗殴。何况这大水塘是村民洗衣浆衫、种菜耕地的重要水源？谁知你的热脸遇到冷屁股，基层干部对此文过饰非，不了了之。水潭逐渐被泥土垃圾填满三分之一，而肇事者对你的怨恨却疯草般滋生。

三、

    我不敢相信，这满身血污、卷缩成一团的是你？表弟！往日，你无论布衣素衫，都穿戴得清爽整齐。

    是否痛苦得无暇顾及？还是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有的迟疑？

    事发当天下午，你正在维护路基。听送水给你喝的妻子说，对面邻居又运了三车泥土填水潭，你立即分别给五个村委会的干部分别打了手机，恳请他们现场阻止与解决。虽然为此事你已经无数次恳请过且效果不佳，但你仍然坚信基础组织会有起码的原则与党性。因为你也是共产党员，心中的那份信仰始终支撑着你。

    妻子清楚的记得，当时你还信心满满的安慰她：相信组织，他们绝对不会容许公共水利就这样毁坏。何况刚刚闭幕的两会，中央强调要加强农村水利建设。

   你匆匆往回赶，想凭一腔正气去劝说对方。刚走到水潭边，听邻居家男男女女在朝着自己大声辱骂，并故意挑衅，那个告村委会，要搞死他。你看他们无理取闹，停下脚步如实回答，是我打的电话。说完就往家走，不料对方夫妻及母亲追赶围住你，待落在后面不远的妻子赶到时，你已经被邻居刺杀身亡阴阳两隔。

    听村民议论，凶手年纪比你大十多岁，且是癌症晚期，无论从体格与力量，都不是你的对手。为何你死于非命，而他却毫发无损？是你没有料到他有备而来，还是心存怜悯，迟疑中导致自己失去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虽然对方母亲与妻子缠着你，可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你完全有足够的力气推开她们。是否你心地太善良，担心她们落入近旁水潭，而给了她们助纣为虐的机会？

    表弟，是否你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残忍？四十五度角的对穿刀伤，凶手比你矮小，如果没有对方家属协助，你怎会在躲避利刃时摔倒，使其有机会踏在你的背上，一刀刺穿你的身体......

     表弟啊，我善良的表弟，你一辈子总替别人着想，为何没有想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四、

    黄泉路上，你是否还在流血？亲爱的表弟！

    我没有办法不让刑侦给你开膛破肚，为了让凶手绳之以法，不得不让你丧失尊严，由法医以此给出一个真实的鉴定。

    我没有办法为你解除痛苦，但我相信法律会给你声张正义。

        黄泉路上，请放心一路走好，亲爱的表弟！你钟爱的独子会从沉痛中站起，当负起赡养体弱多病的母亲的职责，亲友们，会共同携手出力。

       黄泉路上，请你自己保护自己，亲爱的表弟！

      安息吧，我亲爱的表弟！

注1、

①     随母下堂：指随母再嫁。

②     “四类份子”即中国之前政治运动所指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坏（份子）、右（派）”。

③     “大队”为中国改革开放之前的农村四级隶属机制。即县、公社、大队、生产队。

④     “砌匠”即农村对砌屋做主工师傅的称呼。

注2、我表弟系长沙县跳马镇曙光垸村村民，中共党员。今年3月14日，因为邻居拖泥土填埋公共水潭，他电话告之村委会，遭致邻居李新民全家辱骂并围追堵杀致死。

凶手原系村委会会计，曾经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公款百余万，疏通关系没被追究刑事责任。从去年开始，他陆续用垃圾与泥土填埋公共水潭，因其与地方干部关系好，且所在地亲友众多，村民敢怒不敢言。我表弟就此事向村委会多次反映都不了了之。从而与其结怨。本月14号下午，对方又运三车泥土填水潭，我表弟电话督促村委会予以制止，对方知道后，其全家辱骂并追杀我表弟死亡于自己家门口。

注3、凶手系癌症晚期。事发后投案自首。其家人的协同犯罪嫌疑正在调查中。

(这是凶手的住宅，前面的水潭三分之一都是他家填埋的泥土与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