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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 我的父亲母亲(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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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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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

老照片上的人站在土地儿上
背景是土屋
坐着的人矮了下去
一直矮进黄土

另一些又坐到椅子上
勉强挤出笑容

他们都是我不忍卒读的书卷
精彩内容大多佚失
在某一页停了下来,定格

那个黝黑的后生是我的父亲吗
偎依着他的女子多么羞涩
我,还是好多年后的情节
怎么突然他们就老了,银发飘飘

故事的结尾不该是这样的
但我想不出更好的结局
老照片上的人恍然间四散而去
我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父亲的身影》

在故乡路口的山梁上
一些低矮的灌木繁衍着绿色
父亲站在那里
比它们更遒劲,也更沧桑

父亲深邃的目光
送远行的我消逝成尘埃
飘浮城市的喧嚣
城市的土地长不出庄稼
我一直飘着,内心荒凉

饥渴的思念,不定期地飞回来
休养受伤的翅膀
山梁上那棵大树始终为我伫立
头上沾满雪花
举着我遗失的钥匙,风中清响

父亲从未给我预言或暗示
可以打开哪些幸福的门
沿着怎样曲折的路径
返回童年的木屋旁
野枣树开着金黄的小花
开着我甜蜜的忧伤

但我知道,崎岖是不能绕开的
就像我不能绕开故乡的路口
当我回眸,父亲的身影
就是幸福的守护神
一川黑白分明的荞麦
疗治了游子溃疡的胃肠
   
《擎灯女子》

想起红袖添香的事
我会想象那样一个场景——
在乡间某个简陋的屋舍里
男主人身披夹衣
埋首案牍,抄抄写写
女主人立在身旁
不时挑落灯花,轻推茶盏
忽风雨大作,灯火闪烁
那女子遂擎灯在手,以身护灯
照亮了黑暗中的文字
也照亮了彼此黯淡的一生

再说起红袖添香的事
我就会想到1966年的
父亲和母亲

    《保媒》

父亲“下放”时
在乡里当民政助理
做了不少调解的工作
做媒的事只一回

父亲看一位反包办离婚的妇女
与一位死了老婆的生产队长很般配
从中牵了线

见面地点在男方家
一进屋,离婚妇女二话没说
一屁股就坐到灶坑前
帮着烧火

生产队长还在地里
灰头土脸的
赶忙洗了脸,刮了胡子
借了身干部服穿上

生产队长兴高采烈一进门
离婚妇女却扭头便走
事后父亲问她缘由
“不像个庄稼人,倒像个干部,
俺伺候不起”

《入党》

一九八四年
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父亲入党了
他黑瘦的脸上
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老富农的祖父
奔走相告,合不拢嘴
那神情比阿Q说:
“我祖上也阔过”
还得意几分

高兴归高兴
夜深人静,父亲一琢磨
却好像有点不对劲——
多年悬而未决的组织问题
怎么突然在分房前解决了呢?
父亲这样一转念
就觉得自己不够入党的资格了
还是自力更生吧
他借四千元在郊区
买了一处农民的院子
现在,少说值一百万
哇,真得感谢党

《被祝福的葡萄藤》

每年入冬
父亲都用竹拍、草帘子
把葡萄架下的葡萄窖篷起来
再压上土
葡萄藤就住进了暖房
父亲从不亏待它们
第二年一开春
盖子一打开
不几天就窜出了新芽
秋后满架的葡萄香
是对父亲的报答
今冬不同的是——
父亲给每棵葡萄藤都系上了红布条
仔细地覆盖上
拆迁的人说必须马上搬家
父亲是想让它们
暖和一点
来年显眼一点

   《父亲节》

早晨,女儿给我发短信:
“爸爸,父亲节快乐”
我回:“噢,噢,知道了”

晚上,我给父亲打电话
祝他节日快乐
父亲答非所问:
“噢,噢,别忘了下个月你爷爷的忌日”

我不知天堂过不过父亲节
但父亲都不在意这个日子

《我承认,母亲老了》

我承认,母亲老了
在我不经意的时候  老了
好看的眼睛周围
布满密密麻麻的皱纹
步履蹒跚

我承认,母亲早就老了
我的不经意好像故意
她张开光秃秃的翅膀
努力撑着不老

我承认,母亲不得不老了
尽管还有些不习惯
就像母亲多年前不习惯我们长大
就像今日的我不习惯—— 每每无来由地
涌上心酸

《母亲的原则》

那年,姥姥去世
我担心母亲哭坏了
暗暗拉她的衣角
但哭过了
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后来,哥哥身陷囹圄
命悬一线
母亲没有哭,千里奔走
撂下一句话:
你活着,妈等你养老

母亲是一个
把哭和笑分得很清的人
从不会后悔的哭
也不会把眼泪留到明天
                     
《蜡黄的年代》

母亲十六岁进城
走山路,姥爷牵着驴
母亲在驴背上直打晃
没见过世面的驴子
乍一见花花绿绿
受了惊,直尥蹶子
母亲死命扳住驴脖子
愣是没掉下来
姥爷赶紧塞给驴一个豆饼
面试时,管事的人问
这孩子怎么脸色蜡黄
姥爷说,饿的
这倒是实话

   《绝活》

母亲年轻时梳大辫儿
比李铁梅的还漂亮
而且母亲有绝活
华北五省巡演,上过纪录片
据说她两个胳膊能端十八碗米饭
我向母亲核实过
她说,那是大跃进时代
什么都有水分

  《明星梦》

母亲出了名
借调到首府做展览会的讲解员
半年多,颇受好评
电影厂相中了她
当时母亲已定了婚
父亲很担心她飞走了
母亲犟劲上来
一口回绝了电影厂的好意
一个县出来的斯琴高娃
后来成了大明星

     《险事》

母亲虽然只有高小文化
但字写得好
每次开会
领导都让她做记录
有时也有笔误
一次把反对自由主义
写成了反动自由主义
书记让她反省
她灵机一动:
自由主义就是反动的
幸亏后面不是社会主义
那就成反革命了

《母亲与缝纫机》

她拿针的手已开始变形
冬季开裂,缠着胶布
缝纫机的“哒哒”声
一再刺痛她
她把针脚缝得更细
像刻意与缝纫机为敌

那时,我们的日子
总需要缝缝补补
在母亲眼里
一台缝纫机就是
一家人暖暖和和的希冀

当母亲终于放下自己的矜持
请回了她的“钻石”牌公主
那骄傲就如当今的新娘
戴上了钻戒
不过这个“公主”是娇贵的
她的腿羸弱,绊在苦难中

母亲怜惜地与她的苦命公主
相伴了数十年
“哒哒”地诉说命运的点滴欢欣
但有时也扎得沉重
笨拙的木匠二舅做的假腿依旧坚固
母亲的腿脚却不灵便了
她抚摸着不再唱歌的缝纫机
两个老伙计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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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组佳作,给大家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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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欣赏诗友佳作!{:soso_e182:}
小草无名,生命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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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生活,令人感慨的诗,学习,顶上  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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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谷之子 发表于 2013-10-16 11:22
一组佳作,给大家荐读。

多谢五谷兄鼓励支持!远握问好!: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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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6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白色恋人 发表于 2013-10-16 14:39
学习欣赏诗友佳作!

多谢小白支持!远握问好!: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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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生产队长兴高采烈一进门
离婚妇女却扭头便走
事后父亲问她缘由
“不像个庄稼人,倒像个干部,
俺伺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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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年轻时梳大辫儿
比李铁梅的还漂亮
而且母亲有绝活
华北五省巡演,上过纪录片
据说她两个胳膊能端十八碗米饭
我向母亲核实过
她说,那是大跃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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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哥的诗特别具有时代意义,读着是一种历史的痛感.晴儿特别喜欢.每一首都会感动我.推荐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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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6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出了名
借调到首府做展览会的讲解员
半年多,颇受好评
电影厂相中了她
当时母亲已定了婚
父亲很担心她飞走了
母亲犟劲上来
一口回绝了电影厂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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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哈,真好.怪不得白哥有艺术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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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别好的叙事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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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0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紫藤晴儿 发表于 2013-10-16 23:35
白哥的诗特别具有时代意义,读着是一种历史的痛感.晴儿特别喜欢.每一首都会感动我.推荐精华.

多谢晴儿喜欢。问好均安!: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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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紫藤晴儿 发表于 2013-10-16 23:36
母亲出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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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其事。父母那代人经历了磨难,也富有传奇色彩!: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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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紫藤晴儿 发表于 2013-10-16 23:37
哈,真好.怪不得白哥有艺术细胞.

晴儿高抬了!紧握: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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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怵目惊心的句子
老,意味深长
猛戳进入:渔郎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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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渔郎 发表于 2013-10-17 16:46
我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怵目惊心的句子
老,意味深长

多谢渔郎兄阅示!紧握!: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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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紫藤晴儿 发表于 2013-10-16 23:38
特别好的叙事小诗.

多谢晴儿肯定: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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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精华.晴儿今天再读.让我感动很多.加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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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黝黑的后生是我的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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