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自有叶子的去处－－－读淳本《2015年诗选（精选27首） 》

半山妖

淳本，或者叫蠢笨，或者叫鱼嫂，嘿嘿，就这么说了，爱咋滴咋嘀。

读一首诗，读的是艺术性和思想性，我想艺术性指的是语言，思想性指的是内容，诗是语言的艺术，是传达的艺术，是控制词语的艺术，两者的结合才是好诗。读一个人的很多诗，在前面的基础上，还要加上读一个人的品质。

我这么叨叨，估计浅浅会喊：呆子，捶完背需要捶腮不？大妹子会喊：屎人，我已经改名字叫陶大奋了。

那好吧，我来读诗。读诗，我已经读完了，一遍、两遍、很多遍，直到读的不再是词语，是眼前的空气。就像眼看着一片叶子长大、吐绿、变黄、慢慢下落。她的诗我总综合的读过，是在13年，这里只想说关注点有四个：词语、健康、活着、价值。

关注点一：词语

她选择的词语是干净的，身边的，抬手可取、落手可放的，不复杂、不生僻、不修饰的，“两个按纳不住的少女／ 在春天前面手拉着手／ 那些漂亮的言词，之于她们，已经形同虚设”。

这样的选择好处是能够使文字顺其自然，更加接近于真实的自然场景，更加真实的反映主人公的真实状态与感情。人在其中肯定要比人在其外虚拟的场景、事物要更加引人。

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书写规范，她选择的词语能载着她的感情流动、奔跑和呼喊。是的，是这样的，经过内心过滤的词语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词语。而不是强制性的、指猪为驴的，为词语而词语的。

不要小看和无视这些平常的词语，也不要指望一些裂着牙呲着嘴的词语给你气势，或许这是虚张的、虚弱的、外干的。

其实，我们在很多时候要面对这样的困惑：我们写出了真实场景却没有力量，没有想要得到的文字的扩散和渗透。或者，我们虚构了一些东西，却遮挡了那些真实的场景细节。究其原因，这就是词语上出了问题，而淳本把握的很好。她做到了用词的精准和清晰，很好的把身边的事物，事物之间的关系不动声色写出来，事物的形状、厚度、声音、颜色等都在为她所用，然后设下两条线，外线语言迷人，让人喜悦，内线警醒动人，剑气生辉。而我是通过外线慢慢来感受内线的，感受她的个人生活经验和对世界的认知和感动。来，读下诗：

《长发——给雁字14岁》

（一）
从前太慢，没想过长发与短发的区别
从前，父母都活在黑白照片里
一个人是无尽的，无尽的
为了躲避碎石，枯枝，以及墙角的冷剑
常常在风里飘来荡去
从前，我喜欢想像自己是一只猫
直到它多次迎接我，又多次离开我
无花果的蜜很甜，那是飞蛾与星空的
我偷偷现身后院的小花园
葡萄已被摘完，空空的木架子
像一件穿破的旧衣裳，蛮横地独占着我的窗口
从前，祖母是幽灵
多次击退我的海水
有人施了空城计，
有人故意撒盐
其实，她们是躲在我的脑袋里
幸好我留着短发，无人牵挂的短发

（二）
那时，我朝着肚皮跟你说话
就像对着土地上的一颗种子
我用力哭啊哭啊，就有了丰沛的雨水
我用力笑啊笑啊，就有了来年的收成
那时，我多像一个农妇
坚守着自己的麦田
爱撒谎的麻雀常常声东击西
爱占便宜的硕鼠
偷光了我的粮食
那时高原凸起，山顶终年云雾缭绕
梦里听见你在叫我
圆脸蛋，大眼睛
乌黑的长发
暴露了我一直沉默的真相

（三）
留长发的女孩
都有一个爱她的妈妈
帮她梳头发，剪刘海，
帮她拾碎发，就像取走田间的稗子
帮她每洗一次，就要留下若干记号

早年间她备下的一双手
就是为了今天，让她不会被风吹走

她不写自己对女儿多么的爱，她写前生今世，她写她得到过多少爱，她还有多少爱，这些爱是留给谁的，不言而喻。她把这些词语控制在手心里，把词语的颜色、动态、声音控制在手心里，不夸大，也不缩小。控制了词语，同样也就控制了气息和节奏，读起来呼吸匀称，节奏舒缓。所谓情景交融，是选择的问题，是叙述的问题，事件的叙述应该不仅仅是叙述，选择了好的词语，带着感情的叙述也会把情给舒了。

是的，是这样的，词语的选择决定了诗歌差不多8成的艺术性，诗歌不是词语的堆积，是词语的和谐摆放。所以有时候我这样说：一个诗人的意义，就是把一些词擦去灰尘后，让它重新发光。

关注点二：健康

这里的健康，不仅仅指身体上的，还有语言上的，内容上的，呈现出来的等。很多写作是不能用理念、规则、或者一些总结出来的条条框框去解释和陈述，我选择了用“健康”两个字，没有黑暗的词语、没有黑暗的内容和黑暗的陈述方式。

她的词语是明丽干净的，内容是现实存在的，陈述方式是质朴大方的，诗中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女人的悲喜、挣扎、疑惑，这是许多生活一群人的生活存在方式和对世界的看法，同时，还有她对诗的理解：

这里

路是无止境的
植物朴素而干净，木屋是山体的衍生物

遮蔽浮华的汉字有雾，良田，蔬菜，水稻的秧茬

在这里
我已经死了，他们还活着

哦，如果诗歌只剩下花言巧语，
我写出来的，不过是一堆无用的欲望


其实，她写的很趣意。我把这种趣意叫写作小技巧，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还让人信任，不像一些人的假大空，或者大哭大叫，这种趣意会增加诗歌的活力，有活力的诗歌会让人有美好的享受，看下面的诗，是不是很有趣意：

《突然想到瓦尔登湖》

我要交出我的钥匙，
和所有已开启的门
包括我的身体，在21世纪度过的为数不多的时光

其实我已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一个人？
也有可能是一棵枫树，或一丛等待黄昏的狐尾松
在看见湖水之前，漂来荡去，仿佛在虚度中就可以得到永生

我是否有足够恬淡的表情，来看透湖水的寂静
是否能够接受一两只天鹅，问号一样在水面消失？

实际上我是只蜗牛，有一副完好的壳
我尽心地在红松，黑梣、白葡萄上出没
岁月，让我得不偿失①

人类宛如青苔
在它的钟摆下漫延

我所走过的路，没有遇到相同的智者
①取自李继宏译文

读健康的诗，会让人有美好的享受，获得平静，获得健康。

关注点三：活着

活着，这是谁都绕不过去的一个词语，无论做什么事情，去做什么事情，就是为了生活的更好或者说是为了活着。写到这里，我好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人最大的政治就是活着。活着就会有想法，就会有设想、希望和诉说：

《野有蔓草》

“的确，经历时间后，我们都是无用的躯壳！”
忘记名字的时候，我以更舒服的姿态谈起昨天
就像面对每一列火车上的陌生人，对着旷野，对着倒影，对着墙
一说起枯萎，就开始滔滔不绝
语速急促如飞花，弥漫在空气中
到了这个年纪，好像没有更多话题可以谈
我的感性让自己变得忧郁起来
旁边坐着谁已不记得，好像是一个短发女人？或者是长发？
她其实比我更凋零，起码她没有爱情，没有像我一样闲置的欲望
我知道，
我不时被窗外的春天抢了风头，这时柳条特别青翠，把整个三月制造得处处如江南
我说现在爱情就在身边，就如我已经没了爱情
有的只是命，一小撮紧抓不放的命
我说我得改名字，命令自己不能停留在春天里面
她击节称赞，这是一路上她唯一的回应
因为车箱里不光有我在说话，还有许多纷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我因此断定我是在自言自语
春光此时并不明媚，雨水贴着玻璃的脸，我感到了冰凉
整过春天一晃而过，能够放上手心的就是冰凉
有时我突然退出车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路过
惊起的烟尘，像故事里最不起眼的细节
却总是萦绕着我
我咳嗽，大声表示自己肺部的虚弱，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
“只是开始时，我还没有现在这样严肃，还像照片里的那个孩子
一开口便笑！”
她没有听清，恍惚地看着我，像是隔了很多季节在相望
哦，车箱里噪音实在太多，每个人都在竭力让别人听见自己
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操着同一种口音
每个人都想成为历史，的确，也只能成为历史
我突然想起拱桥巷，那个我和爱人退而结网的小巷子
如今，它要拆了，我们又要开始流浪
幸好，我们是两棵性情相似的草，没有能力纠缠的草
我暗自好笑
我注定是一个无法与这个世界交相辉映的人。

一个人活着，有太多的艰辛。我所理解的活着，就是既和世界对抗又和世界融合的过程。所以，她已经让自己的世界对面前的大世界产生了抗体。她活在这个世界里，又不得不与这个世界纠缠，内心充满了燥动与不安，特别对既将失去或者逝去的东西，既不舍又无奈。

她所有的描述或记述都有自己的影子，她在里面是独立的，是慌张的，有时候还带有失望。但她的独立、慌张、失望不仅仅她自己的，是女人群体的，是一些活着的女人想发出却没有发出的声音。读下面的诗，看看是不是这样：

秋天了，我要努力忘掉那些突然离开的人
强迫自己以为他们是空气
每呼吸一下，依然健在

有的人，因为一个名字而活着
有的人，因为一个名字，他却死了

我每天都要路过的一面墙
爬山虎以惊人的速度掩盖了春天
又以惊人的速度掩盖了冬天

我抬头的时候，世界总是不一样
一低头，又恢复成了昨天的模样

她在自己的文字中站立，她没喊，其实喊着，她没有哭泣，甚于哭泣，真切说出了一个字“痛”，生命的痛、活着的痛，文字悲情浓郁，读起来让人呼吸艰难。

写到这里，我会说我们所有的诗篇写的都是两个字“活着”。写活着的姿态、活着的颜色、活着的需求、活着的意义，等等。是的，活着太难了，活在自己的羞耻里，活在自己的制造的垃圾里，活在自己沉重的包袱里，活在孤单里、轻视的目光里、道德规范里，而死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读完她的这些诗，大部分写的是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如下诗，她好象摸到了那些身边的东西，又好象没有摸到，缓慢的一年，又好象是急促的一年，但她用文字埋下了根、叶子，或者牙齿咬过的痕迹。

《无题》

一月蜂拥而至
野鹤
峡谷
水平如镜，我与高原相生相克

二月为虚
丛林稀疏，梦里依次返回的少年
白发已生

三月属土
泥沙俱下

四月
不能逃脱的语境，让爱情左右摇摆

五月大雨如注，抽象与具象的半生
语言狭窄，贪欲暴涨

六月是女妖，内心住着一连串山林
理想东冲西落，寒气渐生

七月大火式微，
八月割掉半部发黄的身体
九月如玄色布衣，
一个人，一只受伤的鸟雀

十月，群居之物
心事混乱。所谓伊人，朝生暮死

十一月我要上山，猎取过冬的食材
白云在野
万不可草木皆兵

十二月
大地荒芜，他们继续操练
我是退出的部份。

关注点四：价值

价值，这里的价值我想说的是，她为什么会这样写？她写作的意义何在？有时候我都狠狠的说：TMD生活太艰难了，但我们必须活着。活着自有活着的意义，读下诗：

《我死之日》

我死之日，大地是一辆沉重的水车
河流不再叫长江，叫清水江
我少时野游，摔倒在水中央
他们便把我的魂灵叫做春天
把我的身躯叫做微风拂柳
我给世界留下的证据，被人们依然使用

这一天，我为自己哭过，哭的声音灌溉了周围的良田
文人把它叫做离人泪
普通人把它叫做及时雨
如今，田地不再归为己有，我也不好继续翻动云雨之情。

我死之日，是芒种
爱人说：我这一生，不事稼穑
却给了他许多忙碌的启示：无论离别与相聚，皆可视作顺应。

这一天，高温，多雨
季节是一种手势，指着万物逃逸的方向，
我坐在山水间，是唯一一种理想生物。

生活的艰辛之后，我们需要释放和释怀，来宽慰自己。怎么样释怀呢，那就从文字里找出来吧，这里面有矛盾、挣扎和希望，有呼喊、无助，但爱和伤痛是同在的。没有爱就没有伤痛，就没有释怀，她已经告诉你了。诗的价值，就是你在读后，也会有一点释怀，这就足够了，只要你用文字传达的漂亮、抓人、夺目。

是的，我从不希望一首诗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价值，一点，点就足够了，带给你一次忧伤、一次热爱、一次喜悦就足够了。很多时候，她在用自己当作剑、当作枪，当作牙齿，把生活的经验传达给你，把生命的思考传达给你，把自己的价值取向告诉你，让人获得平静、坦然。

可是，你也会说是小我了。但我不是这样认同的，通过一个人自己的感慨，说出很多人的感慨，就是不小我，就是很多人的感叹慨，无数个小我，组成了大我。如下诗，很多人的经历似曾相识。

《旧时光》

母亲的花布衫，在赤足的阴天里
像坚持开放的小木槿，
那时她刚把自己唤醒，身体才吹离树梢
又回到了土地上面

左边的小姨扎着辫子，好比一丛蓬乱的野草
倔强而慌乱
后来，她又以同样慌乱的神情进入旅途当中

舅舅的坚挺优良，将整个场面变得开阔起来
相比此次见面，他所有的光景仿佛都在脸颊两侧沉浮

两个哥哥，在大人怀里啼鸣
提前拥有了我们不可能再次进入的好时光
此时，植物全部退居幕后，
他们脸上蒸腾的水汽，多年以后，依然保持在眼睛里面

前排右边是太祖母，这个陌生的老妇人
是别处聚合的藤蔓和枯枝，没有浮影

外婆才是来处，她深陷的眼窝，像漫漫飞过的蝴蝶
在黑暗中，抓牢整个画面

照片一共七人
存世三人




读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世界上最难的不是赶鸭子上轿，而是找到那个娶鸭子的人。

花一仆

哈哈，好自得的心理——这鱼嫂，足可以想当然了。莫家村故事多多，木想到这浅丫头最拿手的是捶腮。更木想到鱼嫂这么能写，而娶鸭子上架，闹得这么红火。
好评。学习

黄婆种瓜

读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世界上最难的不是赶鸭子上轿，而是找到那个娶鸭子的人。

黄婆种瓜

这是拿着向日葵，找瓜子的气势

草帽

写诗的人是生活中最本真的人，评诗的人也是，那还有什么说的。

莫小蛋

啥时候给我写一个啊，我现在已经深得衣钵了！

章浅浅

提给春天看:lol

章浅浅

莫小蛋 发表于 2016-6-8 09:00
啥时候给我写一个啊，我现在已经深得衣钵了！

他也没给我写！！

逗逗橙

duang duang Duang！！！姨，苏福不苏福

淡若春天

无事献殷勤！跑这来找我干嘛？有本事回村啊！

莫小蛋

逗逗橙 发表于 2016-6-8 10:27
duang duang Duang！！！姨，苏福不苏福

苏福+

莫小蛋

淡若春天 发表于 2016-6-8 11:19
无事献殷勤！跑这来找我干嘛？有本事回村啊！

他不敢，他怕你回村以后手撕了他
他只敢蹲在村口使劲嚷嚷，可怜又可恨

半山妖

花一仆 发表于 2016-6-7 22:25
哈哈，好自得的心理——这鱼嫂，足可以想当然了。莫家村故事多多，木想到这浅丫头最拿手的是捶腮。更木想到 ...

:lol:lol:lol

半山妖

黄婆种瓜 发表于 2016-6-7 23:16
这是拿着向日葵，找瓜子的气势

是吗？？:(

半山妖

草帽 发表于 2016-6-8 08:48
写诗的人是生活中最本真的人，评诗的人也是，那还有什么说的。

看到他大叔站在海边，会不会一个大浪扑过来呢

半山妖

莫小蛋 发表于 2016-6-8 09:00
啥时候给我写一个啊，我现在已经深得衣钵了！

深个头啊～～～～～～破小蛋

半山妖

章浅浅 发表于 2016-6-8 09:30
提给春天看

你看看下边，没洗脸刷牙，嘴上挂着韭菜叶子，P颠P颠地赶过来了

半山妖

逗逗橙 发表于 2016-6-8 10:27
duang duang Duang！！！姨，苏福不苏福

橙子，我分明看到了一只啄木鸟

半山妖

淡若春天 发表于 2016-6-8 11:19
无事献殷勤！跑这来找我干嘛？有本事回村啊！

你咋不说非奸即盗呢

淡若春天

半山妖 发表于 2016-6-8 20:10
你咋不说非奸即盗呢

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