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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森林 --------青年诗人顾懿初的诗歌印象
文/巴芒
有很多人预言现在是诗歌最坏的时代,诗歌正在没落并逐步走向死亡;也有人说现在是诗歌最好的时代,相对浮躁和挣扎的社会现实是锤炼真诗人的大熔炉,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涌现真诗人群体和大家。当代诗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探索,我不知道它已行进到了哪里,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诗歌写作对诗歌的“破”是远远大于“立”的,各种诗人横刀立马,以探索的名义扫荡诗坛,这么多年过去了,扬起不少“沙尘暴”,新鲜“空气”倒是稀罕物。所以我非常担心,在诗歌群体混乱的探索过程里,诗人的情怀如何做到良性互动,思想如何做到良性互补,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好在网络潮流的兴起,为诗歌带来繁荣,为一切诗探索带来便捷的同时,也让一些具备书写诗歌天赋的、在经历网络淘选而显示出优秀气质的优秀诗人惊艳登场,为诗歌存在提供文本,为诗歌走向提供数种可能,让“诗”重回到“诗的森林”,建立着抒情体系和语言系统。青年诗人顾懿初即是其中一个。 顾懿初,网名蝶小妖,90后。初认识她是在《北京诗人》,一起管理论坛多年,但素未谋面,直觉她就是一个认真、勤奋、谦卑的女孩子,但是她的诗歌作品却常常让我耳目一新。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离开了论坛,对她的诗歌就读得少了。前些日子,收到她寄来的诗集《绿蝴蝶》,仔细读了又读,在这诗歌激情和狂想要多于冷静和理性的时日,她诗集里的很多诗歌作品,就像只只蜕变的蝴蝶,构建在传统文字平面,又超脱于浮躁现实,纷飞于文字之间,透视于迷障之外,显现出和她年龄不相称的人格自省和个人生命体验情怀。读她的诗如河畔听柳林风声,如在森林看花飞蝶舞,让人醉心不已。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顾懿初的古典诗词写得非常好(这本诗集里并未收录,应该说是一大遗憾),这体现了她对中国古典诗词有着充分的吸收和研究。而这种传承更是在她大量的现代诗歌创作里得到了体现。大上海的铅华并未埋没她的人文气质,相反,坚硬的都市生活给予她无数思想意识内涵,她通过用眼观察、用耳倾听、用心思考、用文笔倾述,用古典式的音韵和节奏甚至用典的传统,构建自己的抒情特质,构筑自己的创作风格;在她的文字里,读不出什么脂粉气息或者江湖味道,用古典情怀对现代人的生活、爱情、人的生存、以及人的生存困境进行关注和思考。这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常说,抒情是诗歌的本质。那我们就从诗集中的“情”开始说起吧。
指尖划过河水的沁凉 我破夜而来 一点一点,向着你靠近
千万过相逢的意念 揉碎了 缄默的失眠。爱,阔别了太久
思念有罪 我愿服刑
很短的一首:《思念有罪》。 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首关乎爱情的诗歌,一首让人倍感美好又让人略感疼痛的情诗。乍一看,它是直白的,简单的,情感是单纯的,朴实的,像山中默默开放的小花。再细品品,我们也可以说,它不是爱情诗,世间的爱,可不仅仅局限于男女,我们把更广泛的爱放到诗中来品味,也同样适用。比如我们对父母兄弟姐妹的爱,放入诗中来品味,不也合适吗?我们对诗歌的爱和期待,不也“阔别已久”吗?我们对“乡愁”的眷念和爱,不也“阔别”已久了吗……如此这般,脑洞一开,就觉得把这诗只当爱情诗看,还真小看这首诗了。小中见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这就叫功力;于平地起惊雷,这就叫水平。短短文字,却让人读出无穷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称之为真诗。且慢!此诗的关键还不在于此,而在于它的韵律和节奏,以诗歌内在生成的天然韵律来把控充满乐感的节奏,小夜曲一样层层推进,舒缓动人:指尖、河水、破夜、靠近、相逢、揉碎、失眠、阔别、思念、服刑。先急后缓,抑扬顿挫,连贯递进,让组成诗歌内核的原件无声而和。由此,在阅读中,能感受到文字空间无限扩展,从而让读者自觉获取心灵共鸣:爱既然是最美囚笼,那就用思念来服刑吧;唯有思念才能让爱获得释放,获取解放。这样的诗歌在这本诗集里占的篇幅还不少,如《归期未归》、《镜头》、《最后一夜》、《少女时代》等等等等。这些诗歌,没有什么累赘的叙述,只是通过压缩的语言为词语找到光源,而读者在阅读时却时常能感受到喷张效果,这样的创作范畴大致可归纳入古典诗论中的阴性诗歌一类,“得其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旭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辽阔。”这是清代大学者姚鼐先生对此类诗歌极好的诠释(《世界名诗鉴赏》辜正坤编)。顾懿初的诗歌创作正在体现这样的传承,应该是中国古典诗歌精神在她身上积累沉淀使然吧。这些珍贵的精神粮食让她在这浮躁的现实社会里内心渐趋安静,无论十里洋场如何噪杂喧嚣,她也能以笃然心态待之。反映到她的诗歌中,就是体现现实和物象的结合伸展,以压缩的文字实现精神喷张,从而实现自我超越。这应该是她诗歌态度。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海派文化似乎未在她骨髓里留下什么痕迹,她的目光总是投向弱视群体,倾听外乡人发出的声音,面对灯红酒绿的海派生活,她常常背过身去,抚摸单纯的夜色,面对孤独的感伤,对身边坚硬的城市森林深恶痛绝,这种思想的决绝常常让人心疼。“苏州河上空徘徊的鸽子/早已奏响了管弦乐。夕阳之下/想象无处可逃/于是我只能已一种拯救方式/把一棵树的叮咛背在背上”(《流泪的植物》);“一种比陌生还黑的黑/侵占了夜/欲望是过客/在黑色之上/高高悬起/不肯低头”(《懂事》);“黑与白/更像一次挑战/把城市倒置”(<另一种借口>)。她还年轻,还没有学会妥协。但是她的心,那么柔软,软得只能用诗歌来治疗自己内心的隐痛,“一张纸有多轻/轻到可以象鸟一样飞起来/一张纸可以有多重/重到整个生命来承载”(《小姨》);“最后一班公交车远去。我孤长的影子拐进巷口谁在巷口喊我的名字”(《温暖》);“我坐在诗的对面/静看石头开花的过程”(《五月来临》)。是什么,让诗人的透过文字表露的思想里弥漫着古典悲悯气息? 追根溯源,只有深入骨子里的草木气质和决绝的人文坚守方可做到。她摒弃了出生地上海,决绝地把远在鲁西北的父亲的家乡当做自己的故乡,诗歌里的故乡,骨子里的故乡,精神上的故乡!“这块鲁北的土地/我生命的源头”、“…….一只小妖,回来了/走遍皲裂的土地……我擦着眼泪找回真实的自己”、 “爷爷,我回来了/我听你在缓缓讲述/一颗枣树,在等待一个晚归的人”(诗歌《回到无棣》), “光着脚丫的小丫/踩着滚烫的泥土,从行囊中/放出自己,使劲呼吸”(诗歌《故乡谣》)、“到北方去,到对岸去/到渡我来的故乡去”(诗歌《归》)“我一直沉迷于,这个具有智慧的江南小镇/天空飞翔的鸽子/半空持续的芬芳”(诗歌《在顾村》)……等等等等,既显现出内心的挣扎,显现现代社会对内心的煎熬和洗礼,同时也显现精神世界的自觉回归,显现自我对人文传统的坚守。实际上,在读这些文字时,在品读文本本身同时,我也是把它作为向传统自觉回归来感触的。高速时代、信息时代,车轮和鼠标都是带着锋芒的,我们的心被砍灼太久,读到这些温情又舒软的文字,我们的心也会变得无比一样的熟软温情,屏蔽已久的诗歌乡愁被瞬间激发,怎不叹服于依附文字的情感穿透力! 我们说重返传统,不是提倡返回严格格律时代,而是呼吁传承古典诗歌精神,将诗歌古典精要引入当代语境进行创作,使诗歌在语言和情景之间互透互渗,让诗歌的语境和现代思辨水乳交融,从而改变现在诗歌创作陷入混乱的抒情方式。艾略特认为:诗人的现实情致和变现于诗篇的情致是不容混淆的。 顾懿初曾对我说过:“……也曾经尝试书写一些流行的文字,但越写越让我感到迷茫”。我作为70后,曾经历过当代汉语诗歌的一个“黄金时代”,顾城、舒婷、海子、北岛、骆一禾……那时的校园和社会,到处是诗的氛围。直到今天,那段时间诗人们创作的诗歌,还是华语诗坛的座座丰碑。但随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诗坛的诗歌掀起了种种“革命”,风起云涌,这样“体”那样“派”占山头扯大旗,各自的诗歌推手鼓噪其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纷纷扰扰好不热闹,为繁荣诗歌创作,为中国诗歌寻找出口,这个本无可厚非。但某些所谓的诗歌“革命者”有个共同点:就是竭力撇清和“传统诗歌”的关系,创作形式和彰显思想都极力“西化”,对提倡以“传统”入诗的呼吁大力鞭笞,甚至对某些传统诗歌竭力打倒并踏上一只脚,相当部分诗人创作出的诗歌还是处于隔离传统、无基本语言规范的自我“诗意世界”,并为此得意洋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浪淘沙,诗人这个群体,本身具有反省能力,自洁能力,很多诗歌创作者自觉地进行了反思,并返回了“传统”创作的道路。这种传统并非仅仅限于形式,更多时候是思想意识和精神奔突上的。我想,顾懿初的这种迷茫和我当年是相似的:时髦地把分行文字当诗篇,还时不时虚娇傲慢,后来,感觉诗的基质在文字中消失了,又像无家可归者一样惊慌失措。可喜的是,她善于疑问,善于倾听,善于反省,历经洗礼,她用这本诗集为自己的创作交出答卷,是呼吁,也是呐喊:
我承认。我曾经东张西望 少了内涵
长翅膀的麻雀 把我从一首诗里拖出来 一遍遍,敲打
在引爆的风口 我衣襟鼓荡 一小块沉默的甜,开始袭来 于浩荡之上 沸腾
我回来了 依然没有丰满耀眼的羽翼 你,还包容我么?
---------------顾懿初《重返森林》
我想,作为一个行进者,顾懿初的诗歌道路还很漫长。重返森林,就做一棵树吧,树的使命就是成长;重返森林,就做一朵花吧,森林有足够养分,是你最可依赖的家园;重返森林,就做心中的绿蝴蝶吧,上下翻飞,森林空间足够大,能存放你的思想、精神和自由!
2015、11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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