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揉碎的月影

易湄

                                                                                              一


       你越来越逼近，像一暖心底的呼唤，由远及近，由幻影及真实。我坐在月光的光晕里静思。我是你的新娘，你睡里梦里喊出甜润的，美丽而幸福的新娘。你是又要跨马而来吗？你总像个凯旋的将士，你把我的沉静搅出了滚滚的热浪。我渴望在你的怀里，渴望看你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我娇羞的模样。我是等过一万年的老狐狸了，我就是变成精了，或者你长了天使的翅膀，我也还是希望醉死在你的怀里，做你最娇弱的新娘。
       你看，又是一年中秋日。每年的此刻，月色相同，月影相通。我还是会坐在月下，数星星，看风影，听落叶。谁和我一样在忧伤？谁把思念的风语集成册，在今晚抑扬诵读？我听出你的呼唤，穿过时光的厚壁，敲在我寂寞的耳畔。你是要带我走吗？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才可以握住你的呼吸，枕着你的睡眠，听你有节奏的心跳，把我的安逸包住，把我的幸福撑起，把我的一生圈定？今生今世，无论你离我有多久，又有多远，我都一直不能更改最初的思想：你在，我心，才安！





                                                                                                  二


       那个时候，月亮和我们一样年轻吗？我们不叛逆。我们请月亮做媒。那个晚上的月亮真圆啊！你掰一小块月饼放我嘴里。我也掰一小块放你嘴里。我们两个远离家乡，来城里打工的青年男女，在异乡的中秋之夜私定终身。没有诱人的鲜花，没有精致的钻戒，你只买来一块月饼，羞涩地拿到我的面前。我凑过去，闻一闻。我对着你绽开笑脸。我们咬一口。圆圆的月饼里包裹着满满的香甜，在彼此的心底融化成甜蜜的海洋。我们任由一浪又一浪拍打的激情，把爱的火苗烘旺。你说，再苦三年五年，赚够买房的钱，你就让我，做你的新娘。
       那个时候，日子苦吗？可我为什么记得的只有乐？
       你买来的二手三轮，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音响。你弓着背蹬着车，说车在为我们歌唱，我们只管静心欣赏。车龙头总是东倒西歪，不听指控。你说车喝醉酒了，才会歪脑袋看人，只要给它点颜色，它就会醒酒，立马变得老老实实。你说你开的宝马与众不同，这样才显出我们的个性特色。夫人坐稳就是，我们回家吃烤红薯，喝老白干。
       冬天，简陋的出租屋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袭。你烧了一壶又一壶热水，灌了好几个热水袋。你把它们都放在我身子的四周。你说，女人身子阴，怕冷，男人是阳性，扛得住寒冷。每到我例假的时候，你总会在早晨早早起床，用红糖熬粥，端到我床头，看着我喝下。我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说，女人就是用来疼的。不懂得疼爱自己女人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你就是我的一片天。我时刻感受着你带来的细微温暖，它们使贫苦的日子升腾出炫丽的光泽，让我乐于在你的臂弯里沉静，像一尾鱼的安逸，在你爱的海洋里恣意畅游！你使我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又使我受你的影响，做了一个懂得关爱别人的大女人。我们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互敬互爱，又把爱的暖流，传递给了周围需要爱的其他人。所以，你常常带我去离家不远的敬老院。你说你的太奶奶是饿死的。每当你看到那些孤寡老人每天倚着拐杖，呆坐在门前，睁着失神又空落的眼睛，盯着虚妄的前方，你的心就会揪着。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无助的太奶奶，想起她临死前曾经有过的祈望与绝望。你说，敬老院的那些老人需要的不只是一口饭，一个住处。他们需要亲人般的关爱与温暖。于是，我们经常一起去那里照顾那些老人。我们给他们洗衣做饭，剪指甲，捶背。我们陪他们聊家常。你给他们讲笑话，说故事。还给他们唱歌。那些老人亲切地称呼我们俩为儿子儿媳。他们有时还会为你长得更像谁而争论不休。在中秋节的时候，我们会从自己微薄的收入里挤出钱来给老人买月饼，买水果。我们陪老人过节。有位老人中风期间，你一直坚持照顾到他撒手人寰。老人为了表示对你的感激之情，临死前把他的遗产都赠给了你。那可是十几万呢。对于我们靠打工为生的乡下人来说，这是个多么大的诱惑。你看着我有些动摇的表情，只是捏了捏我的手，轻轻地说，拿了这钱，下半辈子，我们就只能在不安中度过了。我们做事，凭的是良心，不为回报。放心，我们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赚来我们需要的一切！





                                                                                                           三


        那天，秋风吹拢落叶的伤怀。秋思沉入闷热的地底。你生命的休止符突然从空中落下，砸懵我湿润的笑脸，砸烂我明晰的遐想。是多彩的飞翔，梦幻般的飙升，旋转。粗糙的脚手架成了你飞天的天梯。你的灵魂抚过我的茫然，沉重的肉身，成为我可触碰的，最后的实感。我的一片天就此塌方。我哭哑的嗓子没有了歌唱。我拼命想握住地裂处，那漏进来的，一点点白光。
       中秋月圆，你在天上。我被家人接回了家乡。家乡的月亮更加圆润，只是遥对灰色的山峦，显得更加阴冷孤单。我攀岩独上，倚石而坐。山风吹来重叠的声浪。好像你的叮咛，又一次唤醒我隐蔽的奢望。我想象你在银河的哪段，我是否可以淌过我的悲伤，走进你清晰重现的挂念？银河里有没有鸳鸯？你的孤单，叠加在我落寞的枕边。
       那些血流的痛感，三百六十五天的痴望。幸福的短剧已经谢幕。我成了悲剧的着力渲染。





                                                                                                         四


       在我看来，你的离去，使城市的天空变得呆板。那座你流过汗与血的大楼已经落成。它的高贵与气派，还是淹没了你的卑微与寒酸。你就像城市建设过程中被铲除的一棵小草，生命的特质如此微弱，留不住任何有意义的圈点。好在那些被你关爱过的孤寡老人，还能清晰记得你的模样。他们会在中秋之夜，固执地守在门前，朝着你来时的方向。吴妈妈给你留着的月饼已经发霉长了雀斑；邓爷爷给你编了一段快板，天天嚷着，什么时候与你一起演一场？刘奶奶的眼睛得了白内障，她的手工做得没有以前精细了，却还是给你做了一双千层底，说是做工的人穿着舒适，走着稳当；沈老爹总是揣着象棋，就等着你能陪他，再杀一盘；郭大爷的京剧唱得浑圆，他总在问，你跟他学的《智取威虎山》练得怎么样？等你回来，要检查你有没有偷懒？……
       我告诉老人们，你跟着工程队去了南方，等工程结束，就会回来，与他们再续家常。

                           



                                                                                                      五


       洁白的婚纱穿在身上。戴婚戒的手没有了肉感。我没有等来你买的婚房，也没有等来你求婚时殷切的目光。我只能站在月辉之下，请月亮证实，在这个中秋之夜，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请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孤寂的人间。
       你在天上看着你的新娘，月影下，照着两个人无尽的依恋。
       山无陵，天地合，不肯与君别。那就化成一汪秋水，在碧波里肆意荡漾。我要收藏月圆的剪影，像是收藏你的深情。我要炼成解痛的宝丹，在思念决堤的当口含上一颗，便会有甜甜的滋味，润泽了干渴的胸腔。
       我的爱人，我们的生命被无情地圈定了长短，你的爱，却一直留在人间，并将继续，延伸到天堂。

文武在朝

洁白的婚纱穿在身上。戴婚戒的手没有了肉感。我没有等来你买的婚房，也没有等来你求婚时殷切的目光。我只能站在月辉之下，请月亮证实，在这个中秋之夜，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请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孤寂的人间。
       你在天上看着你的新娘，月影下，照着两个人无尽的依恋。
唯美深情

易湄

文武在朝 发表于 2013-9-6 13:57
洁白的婚纱穿在身上。戴婚戒的手没有了肉感。我没有等来你买的婚房，也没有等来你求婚时殷切的目光。我只能 ...

谢谢！问候您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