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后可查看更多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x
“召唤结构”下的语言还原
——读红土的诗作《狐狸的秋天》
曾瀑
一首有着较高审美品味的诗歌,总是会引起读者的广泛关注、热议、解读和争鸣。根据德国文艺理论家、接受美学代表人物伊瑟尔观点,这样的文本一般都存在着一种“召唤结构”,具有一种“召唤”读者阅读的内在机制,布满了“未定点”和“空白”,在作品现实化的过程中,吸引着读者对“未定点”进行确定,对“空白”进行填补。优秀的诗歌总是在唤起读者审美期待的同时,又不断否定它、打破它,而不是去证实和实现它。
红土的诗作《狐狸的秋天》,之所以能够被中国诗歌流派网《发现》栏目大力推出,并引起强烈反响,窃以为首先便是得益于文本的召唤结构。
这首只有区区七行的短诗,从第一行开始,一种陌生感、新奇感就扑面而来:“在秋天/一出门就碰到狐狸/它狡猾的笑/松软的毛”。读着这样的诗句,除了在能指层面上所感受到的审美愉悦之外,不能不让人在所指层面产生一连串疑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一出门就会碰到狐狸?为什么偏偏是“秋天”,而不是春天、夏天抑或冬天?这只狐狸为何那样“狡猾”地笑着,它得意什么,有何企图?这只“狐狸”的深层喻指意义究竟是什么?正是这样的“未定点”和“空白”,唤起读者无限的审美联想,激发着他们艺术再创造的欲望,并对文本作出自己的解读和阐释。
召唤结构的这种开放性特点,决定了审美鉴赏及解读的差异。这种差异,是由于“理解者视域”和“文本视域”的差异所引起的。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一首诗歌只有在接受者那里才能最终完成,其意义不是文本所固有的,而是在读者的具体阅读中生成的。由于读者的审美经验、所处的社会历史环境、生活经历以及由此决定的价值观不同,“理解者的视域”也各不相同,而且,“理解者的视域”与“文本的视域”也不尽相同,因此,“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文本作出不同甚至相反的解读也就不足为奇了,尽管“意图谬见”和“感受谬见”在所难免,但这恰恰证明了诗歌的张力和魅力之所在。
笔者之所以对《狐狸的秋天》产生深厚兴趣,除了它独立自足的“召唤结构”外,还在于文本所透露、折射出的形而上意味及现象学美学特质。
本质直观,是现象学哲学、美学方法论的基础,它要求人们在对客体的观照中无中介、直接地“看”,采用“加括号”的方法,排除一切先在的立场、成见和设定,通过“存在的悬置”和“历史的悬置”,使事物处于完全敞开的澄明状态,以便直观现象,实现“回到事物本身”的目的。现象学对我国文学创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非非主义”倡导的“语言还原”这一诗歌语言学概念上。所谓语言还原,就是对诗歌语言的正本清源,清除被意识形态污染了的语言体系,消除传统文化偏见长期以来对词语的强制性“定义”或意义灌输,恢复语言最早的对于世界的命名功能及其原初的诗化特质。
红土的这首诗,让我想起了于坚的名作《对一只乌鸦的命名》。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乌鸦向来被视为一种不祥之物,会给人们带来祸害与灾难。于坚的这首诗,具有鲜明的文化用意,其创作意图,就是为“乌鸦”正名,消除人类强加到它头上的种种恶名和“不实之词”,恢复乌鸦作为一个普通鸟类的真实、朴素、平凡的本来面目。《狐狸的秋天》中的“狐狸”,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它与乌鸦可以说是一对有着共同命运的“难兄难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狐狸”及其与之有关的词语,如“狐狸精”、“狐假虎威”等,几乎成了“风骚”、“浪荡”、“狡猾”、“卑鄙”、“无耻”的代名词。事实上,同乌鸦一样,狐狸也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食肉动物,是自然界平等的一员,它的种种符号化、象征化、隐喻化的污名,也是人类从外部强加给它的。
《狐狸的秋天》没有像《对一只乌鸦的命名》那样,旗帜鲜明为动物中的“右派”“平反昭雪”,而是采取本质直观的方法,不动声色地还原狐狸的本真面目, “让狐狸成为狐狸”。这个千百年来被丑角化、污名化、边缘化的动物,一跃而成了“秋天”的主角,世界的主角。虽然诗中仍然沿用“狡猾”这个熟词来形容狐狸,但从文本所营造的前后语境来看,这个词语显然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语义偏离”,它的伦理意义已经被过滤掉了,由一个贬义词变成了一个中性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里,“狡猾”已经成为狐狸生存的一种天性和禀赋,它是那样自然,那样天经地义:“它的狡猾挂在树上/像苹果一样红,像苹果一样甜”,这种“狡猾”,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可怕,而且让人觉得它是那样本真、可爱,正常得像生长在树枝上的苹果,像苹果鲜红的颜色,像苹果香甜的味道。甚至,连它的爱也体现了这种天性:“它狡猾地爱着你,像苹果里的坏虫子”,它“狡猾”的“坏坏”爱,非但不让人感到厌恶,而且让人感到可亲,那“坏虫子”般的小心眼,爱得是那样自私,让人欲罢不能。
发人深思的是,诗人在试图解构“狐狸”传统所指的同时,似乎有意对其内涵进行重构,并重新确定其与能指之间的互动关系。对“狐狸”的重新命名,是否有着更深层的社会学意义?是否意味着对现实生活中某些被称为“狐狸精”的女人的同情和“正名”?
诗人的创造性直觉,总是敏锐地感受着天地间发出反响的那个奥秘。语言的还原,实质上也是一种本质的还原,它不仅让我们感觉到了词语闪烁着的无限自由的光芒,以及“随时四面散射而指向一千种灵活而可能的联系”,同时也让我们认识到了人与万物根基的同一,听见了宇宙对人类的呢喃……
附原诗:
狐狸的秋天
红土
在秋天
一出门就碰到狐狸
它狡猾的笑
松软的毛
它的狡猾挂在树上
像苹果一样红,像苹果一样甜
它狡猾地爱着你,像苹果里的坏虫子
138201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