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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映在百花深处的精神乌托邦 ——蓝星儿诗歌近作印象 文/曾瀑
蓝星儿写诗的时间不长,属于典型的“半路出家”。然而,虽初出茅庐,却身手不凡,出道不久,便风生水起,先是以一首《黄昏之诗》,受到人气颇旺的《网络诗选》的关注,并以“挑战征稿”的方式隆重推出,引起了长达一个星期的讨论和热议。从此,她一发而不可收,成为国内主要诗歌论坛人气最旺的诗人之一。其作品还陆续出现在《诗选刊》、《诗歌月刊》、《山东文学》、《诗歌周刊》、《文学月刊》、《天津诗人》、《南方诗人》等各种文学期刊上。在短短两年左右的时间里,她似乎站在了一个在寻常人看来需要经过多年的艰苦攀爬才能抵达的海拔高度上。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和注意。在较系统地阅读其文本的基础上,本人不揣浅陋,试图对星儿近期诗作的精神向度、审美个性及诗语品质作一印象式的疏理,并以此就教于作者及各位方家。 一 法国诗人勒韦乐迪说:“诗人是潜泳者,他潜入自己的思想的最隐秘的深处,去寻找那些高尚的因素,当诗人的手把它们捧到阳光下的时候,它们就结晶了。” 星儿就是这样的“潜泳者”,她的诗歌就是这样的“结晶体”。从精神向度上来讲,她的诗重主观表现,大都是由内而外的,在浅吟低唱中追求一种乌托邦式的境界,呈现出某种程度的“遁世”倾向。究其原因,这是当下物欲横流的社会生态,与诗人的精神追求发生激烈碰撞的必然结果。她似乎选择一种逃避现实的姿态来保护自己灵魂的完整,使自己能够得以静心地守望那一片纯粹、神圣的精神家园。 星儿对宗教文化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其内心深处,有着很深的宗教情结,她的一些诗歌,因此而氤氲着浓浓的宗教氛围和情绪。“钟声的翅膀,深陷于遥远的/天空。经卷翻动,教徒/念诵的文字,忽明忽暗 ”(《花开的声音》),像这样充满神性的诗句,在她的文本中随处可见,清空中透出一种幽远的禅意。当我们读到“远方消失的暮鼓,如同经卷无声的/曲调,在岁月的默咏中/让胸中的浩瀚之水,越聚越多”(《茗香会》)这样的诗句时,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虔诚眷念。在《要有光》一诗中,她这样写道:
我们祈祷,暮鼓后的晨曦
当熟睡的岩浆展开四肢,远方的山谷
身体中的焰火像在呐喊: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这一刻,软弱的众生 在一片复燃的光影中,它们眼噙热泪 牢牢抱紧发亮的肉身
“要有光!”这是神启,也是诗人心灵的呼唤,它所揭示的精神向度,让人感动、振奋。这体现出她对形而上的终极价值、灵魂归宿的深度关注、思考和追求。 在《寂静之诗》中,她试图析出生活溶解在自己心灵中的秘密。在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里,她看到一只“孤单的蝴蝶”,像“避世的天使”,在“黑暗中飞翔”,看到寂静“深如海底,它是/如此浩大和震撼心灵”,该诗最后写道:
不必仰望,云中的教堂 它的钟声,不会挽留虚假的 教徒。而我,还要在坟墓中忏悔 苟活,我没有睡熟,我是水晶 在草尖上闪烁,我是一千道风景 从那里经过,默不作声 我感到,汹涌而至的暗流 使我膨胀,而那些骨刺和伤痕 在埋入的深渊里,隐隐作痛
在海底般深邃的潜意识中,她又一次与自己的灵魂猝然相遇。在这只黑暗中飞翔的蝴蝶眼里,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了。那坟墓中的忏悔,那草尖上闪烁的水晶,那一道道默默走过的风景,那汹涌而来的暗流,那深渊中隐隐作痛的伤痕,以及那云雾中隐约传来的教堂的钟声,仿佛将我们带入凤凰涅槃之境界。而这每一次激动中的宁静,谁说又不是一次自我的救赎与重生。 二 朦胧美是一种模糊、不确定、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含蓄之美,是古今中外的许多艺术家追求的一种理想的审美境界。瑞士心理分析学创始人荣格说:“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就像一个梦,因而总是具有一种朦胧的性质。” 我国文艺理论家苏汶说:“诗歌是一种吞吞吐吐的东西,术语地说,它的动机在于表现自己与隐藏自己之间。”当代著名诗歌理论家陈仲义也认为,“好的诗歌应该建立在解与不解之间,在含蓄与晦涩之间”。 诚然,星儿的诗歌还在路上,还处在摸索和成长的过程之中,我们还不能用“伟大”这样的溢美之词来形容她的作品,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诗歌的确具有一种“雾里看花”般朦胧的审美个性,这正好与弥漫在她作品中的那种神秘的气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她近期的诗作所表现的素材,许多都是潜藏于她心灵深处的幻想,有的甚至来自深不可测的潜意识,而有的则是一种原始经验的曲折反映。 在星儿看来,现实世界是丑陋的、虚幻的,而“彼岸世界”才是真实的、美的,而它又是超现实的,理性不能把握,只能通过隐喻、象征来暗示这微妙的所在。也许,超现实比现实本身更能表现精神深处的真实。请看她《秋天辞》中的第一节: 大地的棺椁,有现实主义的模样
其中复活的新死的,都是有福的人
他们衣衫艳丽,表情迥异
脊背上的青龙,如同狂野的豹子
从身体里一跃而起
这“大地的棺椁”,其能指与所指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它深层的义指究竟是什么?这“现实主义的模样”,又是怎样一种模样?那些“复活的新死的” 人,为何“都是有福的人”?而那脊背上“一跃而起”的“青龙”,纯粹就是一种超验的幻觉。要解读这样的诗句,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由此,我们可以窥见星儿的艺术追求。她似乎有意留下一些空白,邀读者与其一道去完成一座座海市蜃楼般的纸上建筑。她总是将诗性思维张力外化为诗语张力,力求传达语言所能传达的那种复杂的意义,并以此作为与本质相遇的一个最新的契机,重回语言至深处的幽暗与寂静,直抵人性深部和人类灵魂。 星儿的另外一些文本,同样呈现出超现实主义的色彩。如她在《画面》中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她的心灵深处。这是她在寂然凝虚、物我两忘之中看到的景象。它是立体的、灵动的、微妙的、神秘的,只有一双聪慧的、顿悟的、出世的、禅定的眼睛才能看到它。她的《宿命论》,意象纷呈、诡谲,诗意神秘、深微。她深深地陷入忘我的审美静观之中,并利用自己敏锐的直觉,情有独钟地营造着那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的“彼岸世界”。而他的《自画像》,未免有些令人吃惊,呈现出一幅跌宕起伏、呼啸凌厉、晦暝深邃的心灵镜像,语言的灵光,拓展出一片无意识的黑暗领域,照亮了精神的荒原。这是自我观照中的悄然爆发。宁静致远,更能致深。 我国明末清初的文学家李渔说:“才情者,人心之山水也。”清新外表下的波谲云诡、翻滚激荡,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诗者生命精神的巨大张力,而这种张力,也正是她诗歌的内在动力和潜力所在。 三 英国大诗人雪莱曾经有一句经久不衰的名言:“诗使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发生变形”。 俄国文艺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首先提出了诗歌语言的陌生化问题,他说:“艺术的手法就是使事物变得奇特的手法,是使形式变得模糊、增加感觉的困难和时间的手法,因为艺术中的感觉行为本身就是目的。”陌生化的意义,在于抵制自动化的天然习性,对日常生活的钝化进行反向刷新,在延长感知过程中,打破读者的期待视野,把偏离常规与惯性的东西变成从未体验过的惊奇感和审美激荡。陌生化的过程,就是诗意最大化的过程。 星儿诗歌的快速成长进步,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陌生化手法的成功运用。 她在诗歌创作中,常常利用语义的偏离,营造出出一种含混之美。我们经常会读到这到这样的句子:“从她头顶落下的晚霞/全都落进我的心里”(《竹器或老妪》);“让返回的风声/再一次翻阅你,一遍遍的山岗和白桦林” (《给他》);“莺的羽翼,隐匿于悲凉的/月光与鸣叫之间。而更大的时空/像一滴抖颤的露珠里,昏睡的尘世”(《花开的声音》);“蝼蚁浩荡,它们由西向东/慌乱地从花圃压向坡地”(《宿命论》)。这样极具陌生感的诗语,在她的文本中不胜枚举,其所指和能指常常处于一种疏远状态。意涵的模糊和非确定性,使诗歌语言焕发出内在的光泽和意味,在有限的语词中生发出无限的意义,大大增强了诗歌的内在张力,拓宽了诗歌的审美空间。 意象的大幅度变形,是星儿诗歌表现形式又一显著特点。据星儿讲,她特别喜欢美国著名诗人勃莱和我国当代诗人陈先发的诗歌,由此不难窥见“深度意象派”对她诗歌表现手法的深刻影响。在她近期的文本中,这样的意象组合屡见不鲜:“星辰翻开池塘,被埋葬的爱情和岁月/一片神秘和空旷,而摇动的影子/呈现新生的模样”(《秋夜》);“当寒风,用狐狸一样的加速/穿过我,有那么一刻/我抱紧的心事和灵魂,也被呼啸声/卷走,直至消逝”(《自画像》);“一个声音传来,请不要忽略我们的骨头/这灵魂的刀锋,它的记忆,仇恨/锐利,足够在体内虎虎生风”(《骨头或刀》);“那些突兀的事物/还有我棱角分明的五官,都塞满了/闷雷、泥沙和风暴”(《顺生论》)。在这些诗句中,畸联(远取譬)被娴熟地运用,两个或多个表面看来无甚关联的事物,被强制性地嫁接到一起,使对象发生扭曲畸变。变形的幅度愈大,与原形相差愈远,形式就愈新颖鲜明,使读者在在不合常理的陌生语境中,催发激情感知,唤醒新的审美冲动,获得新奇的审美愉悦。 谈到远取譬,不得不重点介绍一下《百花深处》,这个文本完成于2014年初,是星儿的诗歌由外向内的一个转折点,同时,在陌生化的运用上,也具有标本性的意义。全诗如下:
百花里藏着前朝的盛世和 马背上的江山
破旧的寺庙,门框上刻满生锈的 鸟鸣和丑陋的官吏 佛像四周,迂回的香火 牵来目光游离、脚步虔诚的信徒 寺庙对面,坡地含着冰凉的 尖塔和河流回放的木鱼声 远离寺庙的书生,额头画着月光 他步履轻盈,羽扇纶巾 口唇悬着梨园的曲调 目光里浮出的纸鸢 似春风里飘飞的旧账 而前世的府邸,古风飘逸 陶罐中漾起的山水 有赴死的鱼卵和归化的飞禽 当与世隔绝的深井外 杀戳声腾起,我听见 马蹄扬起的叫喊四处溅开 ……
哦,这岁月印迹洒满的罗盘 密集着轮回者的脚步 当我从百花中抽身 重生的锣鼓 正敲击着离散多年的灵魂
这首诗,意象灵动跳脱,境界高古幽远,有着浓厚的宗教和玄奥色彩。星儿将诗歌的触角深入到文化的内部。这里的“百花”,是一个非常大胆的隐喻和命名,在它深处掩映着的,竟然是历史的沧桑!她似乎有意保持事物原初的那种新奇和神秘感。这种尝试尽管可能带来一定程度上的阅读和理解障碍,但这又何妨?世界、历史和生活本来就是一个谜。而用法国象征派诗人马拉美的话来说,诗歌也同样是一个谜。正是在这样充满张力的书写中,诗歌向我们敞开它自己新的韵味和境界。 而我想,这“百花深处”所掩映的,不正是星儿用母语精心构筑的精神乌托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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