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荣岳霞诗歌十四首

荣岳霞

告诉

我猜 你会在早晨捕风 黄昏时将它们清洗
会在傍晚寻找镰刀 夜里收割自言自语
会停止饮酒
你摘下一朵花 便能看见一个女人的裸体
撕碎一只蝴蝶 便能从这个女人的唇中挣脱 苏醒

当你醒来 跃动的目光将世界一把揉皱
你企图钻进一张铺平的白纸
周身沙沙作响的声音如同雨滴
而烟雾正在收集时间的骨灰
撑裂大地的胸腔 露出一抹红

我看见了你的名字 从此四季皆为春
两只眼睛从风中走来 像是隐形的凝视
如果久了 就会变成
两块漆黑而沉重的巨石


虚构

一月，我的双手捧着雪
向天空扬起，散落成了十二月的白发
我紧紧贴着时光的腹腔，侧耳倾听
渴望忧伤再深一点，再深
深到岁月永远追不上
背负着青春而奔跑的白马
深到能淹没娱乐至死的年代
然后从死亡这片刻的安宁中
救出一条条生命


立夏

夏天是珍珠上的盐，洁白的瑕疵
突然在人间活过来。这明媚将你饮尽
将你追逐到一片绿叶的核心

无论梦里梦外，我都提着生锈的水罐
准备下海遥望。以及拆解时辰，
只为在脚边生育一个日出

然后面对虚无的过往，给修辞学判个死刑
不要站在原地，要离开地面
飞在风里


？

因为难以拆解，便选择反复拼凑
寻人添加一个名词
补漏风的嘴唇以及心上的黑洞

梦中人假想自己是杀手
笑靥挂在枝头，血水淋在晚秋

我假想自己被制成手枪
一生只在干脆利落的动作中存活

白昼与黑夜交替时上了一把锁
钥匙丢进海底

原本打散的具象，比如：马路，大厦，人烟，粪便
突然将客观定义为无辜

在火中取走胎儿，在黑夜中就要取走光晕
在语言中取走诚恳，在表情中就要取走坦然

因为反复拼凑，还得选择拆解
扒开墓下的黑土，我的头颅正好生育
那个小人儿该取什么名？


遇见

一个人从胸膛里摸出种子
就一定有另一个人从眼里露出春花
一个人用河水梳洗芳容
就一定有另一个人留着山色的胡须
一个人轻嬉秋水
就一定有另一个人摘下心儿
一个人不照镜子
就一定有另一个人成她的自画像


荒原

1、
掰开青草，接住
连你自己都惊讶的会夺眶而出的
眼泪。唯独催促涨潮的大梦自我了断，唯独杀死千军万马
我并不想在与谁相遇时，非得打开身体的大门
从黑暗的洞里挤出耀眼的光明。
并不想心安理得的顺从任何一场风，给每一个虚无的种子
贴上钟情的标签。也不想说到自己。
枕在黑夜的臂弯里，正好能够模仿一只鸟立在坟头
愧疚于持久的飞翔竟刮破了天空柔软的皮肤
而所有的哀悼也没能与大地平行
2、
再次掰开青草，你一颗颗昔日的眼泪
露出了毒品的狰容。身体里蒙上的水气
在冬日里结冰。突然有种难以启齿的：
仇恨。懊悔。以及将它们连根拔起时如黑色幽默的面庞
之后我开始发愣。眼睛擦亮了烛火
排列并拼凑出的人事化成了一滩烂泥，在急速的漩涡中
钝重而迟缓的隐退。你不会被时间刺杀
你也会像众人一样在时间的骨骼中腐化
像世界一样腐化
像时间一样腐化
3、
你还未到学会隐忍的年纪，有话直说
暴露黏在肉里的苔藓。这多么幸福啊
没人会拔你身上的刺，而他们收获你身上的果实
大多也是无意的。可越晚才学会沉住气
就要在冷酷的牢笼里被捆绑的越久
世上总有无人能替代的严寒与坠落
比如：死亡。甚至死亡嘴里衔着的美丽花朵
人们称它为爱情。刚才天正阴，
细瘦的雪花把树木拥抱的难以自持
只需迟到的太阳急扑而来，便无人得知雪的踪迹
4、
在沉默里才能看到
时钟正在截断生命的肢体，我不想转身
甚至想做独裁者。把一切欲望剃成光头
掏出潜在的洞，与暗夜的静谧一起保持失明
我也能杀了你，虚伪的奴仆
但我不够老练，突然怕瞥见，人类粉嫩的肉体中
真的会淌出黑色的血。这样想时，我腾出汗来
无数个夏日抛出光怪陆离的模糊物
将我逮捕。放肆的笑吧
若是奇特的珍贵才会易碎
5
离开滚滚发烫的眼神便离开了恐惧
第一次啜饮身体围困的河流，这股腥味
增加了我的野蛮。暴起青筋，错乱而又尖利的线条
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深藏着山脉
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攀上自己的顶峰
山腰处密密麻麻的坟墓置换了所有的辛酸
在生的布匹上，只会狂欢，庆祝任何一次
比鸿毛更轻的放任自流。却无法庆祝死亡这唯一的干净
今天突发奇想，欲审视最终的形式主义
而粘连在你血肉之躯里的荒原会陪伴你终老的


得来物

我知道：即便我直言不讳的表达忠诚
你不会因此欣喜亦不会为我哀悼

索性遁入更无边的黑暗
将结出果实的肉体锯成明亮的碎花

是否，就能恢复生命所指的含义？
给路途添加无限凹凸的褶皱

了然深渊是分割你与你，我与我
的罪魁祸首。了然我们自身本是深渊

搬进一个你徒手创造的虚无幻觉
再看你拆掉真实地一砖一瓦

无论南方与北方，这信誓旦旦
空落落的。变成悬在天上的一座花园



质疑书

还是无法咀嚼尽你像青枣一样干净的脸庞
还是无法向记忆施暴，扑灭时间初端
的大火也因此扑灭自我
还是无法持久的缄默，幽闭偷取的光明
和对抗得来的自由

太阳的严寒。抖散了你的乳名。而我坐在
铺满雪的长街上，打捞时间的遗迹
群灯正显露出记忆，不妨在被痛击之前
假装失明。活着多么无关紧要
如果只是相信言语


独白

你紧贴着墙站立
平息一场对黄昏的渴望和嫉妒
丝毫不顾身后的悬崖，与命中
凿空的虚无。漠视与死亡并排的气息
并继续制造死亡。我不能扑向你
刚从梦中醒来，感觉身上落满了盐

试图与生活联手，铺开意识，杂陈的
发酵味刺鼻。时间溢满了窗户，鞋柜
和空荡荡的地板。你突然说，好闷
这时我感觉自己是一件未完成编织的毛衣，一经碰触
全身都散了。卷曲的灵魂欲求被行刺

唯独潮湿黏在幻象里，唯独幻象屈尊于你臂弯
我躺在地底下一动不动，好像第一次
寻到干净。也第一次肯定：人间与我无关
影子放大覆盖住全部萎缩的历史，你一头
栽进了颜料中。推开我仅剩的白骨


回忆醒时

当我终于敢脱逃骨肉而撞击光晕
命运，已悬挂在停止的钟摆上
你的眼神兜着风正好越过我的头顶
似乎在寻求永无止境的某物
也许我们身在西伯利亚，或是身在
谁人遗失了嘴唇的脸庞。这很沮丧吗？
遵循命令做个木偶，沉默以及嚎叫
再用最平稳的牢笼扣满周身
去安于数清岁月的毫秒
我不知道，我只能继续叼着烟
踏着日复一日无人打理的荒草
不再放马或奔跑追上你
停止对青春一溜烟钻进土下的感伤，直到年老
我才发现你的背影也美丽动人
像风的影子一样
存而不在


蓝色或再见阿黛尔

触摸你时，我如此自然的盛放了
摁灭试探时心里恍惚的光
执念灵魂自居于动物躯体之外
不需要认知，只需要你紧贴着我
就能暴露出无限快乐的真理
可还是难以辨清皮囊下的深坑出自哪里？
不像疏忽被凿空的体验却那般容易
最后，我被时间吊起来抽打
在抽噎中继续祷告
尽管你我仍站在原地微笑
可每寸土地却成了世间遥不可及的云端
了然所有表情都是清洗干净的衣服
但我仍想问：这蓝色还是你吗
如此轻松就能包裹着我的温暖海洋
可一旦退去
我的花期就悄然无声的结束了
虽然我的人生还很漫长


呓语

只是渴望
让黑夜去冲淡人世间盐粒的咸
可盐粒突然就掉在了我身上
喉咙发不出声来
渴望也变了
让我代替永恒的存在却永远的不露面吧
像孤独那般不露面？
不不，我一直沿着你的声线东跌西撞呢
因为害怕梦与幻觉再次逃离
就要立刻爱上死亡？
不不，我比雪花生长更缓慢
怎样脱口而出一些想法
面对绵延的白昼升起倦意
是因为我怕失败的双手会继续折坏日子
如果你再次将我撕开
我不会发出碎裂的声音
只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是一朵云
或者对一无所有的大脑呵斥
为什么你没能拥有一座花园
为什么你提高了嗓门变得浮夸
之后，你傻笑
因为喜欢显摆罪恶和丑陋这一点性格与以前没变
倒空了，就睡觉


软地

大家都站在了未来的肩上
只有未来还站在过去的路旁
无论走到哪儿
她总低声的自言自语：好疼啊
辨不清感觉从哪而来
躯壳已成了时间独居的旅馆
可灵魂又打哪去了？
她开始热泪盈眶
整日搬动着虚空的身体犹豫
踉踉跄跄的跌撞进人烟
粗话如疽虫爬满面目
酒气如尘土扑向周身
她依旧不修边幅却剪掉了心中的花枝
她依旧笑得眉目乱颤以此示威要好好生活
她依旧是黑夜里的坚硬石头
可压在一片软地之上


发声

如果你发声
我就跟读
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了
安静的成为你的影子
漫步在光明里
那场陨石坠落的梦中
我突然看不见自己
胸口横亘的岁月
面目如暮色般和善
可随我呼吸里喷出的烟雾
分明就是丑恶的！
我不想睡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
也不想为了表达而去发声
白鸽已死于我张合之时的嘴唇
若有人
还甘愿跳进眼睛这条沉默的河
我想，那才是真正发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