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

严观

冲积平原上植满棉花。
棉花与炎热一起炸裂，
白得耀眼，
白得无法直视。
太阳与棉花的白，
令人欣喜和畏惧。

而生活青蓝。
从北方向南趟过的河流
青蓝，天空青蓝。
斗笠和蓑衣黄棕，
挽起裤脚露出皮肤的棕黑，
棉籽顶破土块时的绿，
卵形浅裂叶片的绿，
主枝的树红色。
种棉人才能目睹乳白色的花朵，
转成深红，深红色花朵慢慢凋谢，
留下绿色的小型棉铃蒴果。
乡村的主色调，和谐的，
农人与农作物浑然一体的颜色。

外婆，祖母，
摇啊摇着纺车，
锅瓢碗盏濯洗之后的晌午，
蝉鸣一阵紧似一阵的枣树下，
连续不断的蛙鸣声里，
将絮棉拉扯成线。
织布机在娃儿的眼里，
多么硕大而精巧。织出的棉布，
巨大的靛蓝染缸，晾晒的粗布，
画出乡村的底色，庄稼汉小调一样的底色。
扛着犁耙的壮年人的衣衫与泥土的赭色，
稻粱成熟的澄黄，垄垄棉田的绿黄绿，
融为具有动感的风景。

一个棉花圆荚含50万条纤维。
一捆棉花就是1217件T恤，
是313，600张百元现钞，
（纸币的75%取材于棉花）。
150码棉花是一个棒球。
棉花是药，也是食品。
每年2亿加仑的棉花种子油
用来生产食品：薯条、黄油
和沙拉调味品。棉花是牙膏，
是冰激淋。棉花是温暖的文明。
棉制的纸张保存人类和平大法，
保存国家独立宣言，保存宪法。

新疆的高海拔离天较近？
深邃的蓝每天被水洗净。
那高空离你太远，与你无关吗？
No！它与太阳、云彩，
它与月亮和星辰，每时每刻都在给予。
给予大气，给予水份，
给予温度，给予养分。
大地与深厚的土层从不言语，
却也与天空一样，
无时不在创造和展现生机。

高山涌流的雪水，河流承载的水，
从天而下的雨水与棉花的根须相遇。
风儿拂吹着所有的植物、动物。
起伏着的，平坦的，
沟壑纵横着的，植被覆盖的，
岩鹰无声穿行的，羚羊安静觅食的，
无一不是祷颂，无一不是造化。

人的劳作，歌与舞，
人与作物的神奇互动，机械的神力，
四时与节令，恒在与演绎的奇妙统一。
棉地终有全部炸裂的一刻，
没有边际的白，被托举、有厚度的白。
柔软、缠绵，温馨、丝韧，
与生命息息相关的白。
憾动心魄的美，大爱大德的感动，
铺陈广袤的平野。无与伦比的规模，
致敬天空的锦华，媲美天空的行云。
无以言表的壮观，
照临万物的日月星辰。
大地厚土无匹的辉煌，
唱出歌声，最白最美的棉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