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说说往事（组诗）

赵华奎 · 发表于 2022-5-8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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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母亲说说往事（组诗）
文/赵华奎

◎往事

午阳罩住村庄
泻下的暖，比每朵爱过我的焰火更热烈

天上悬挂的云彩是我最想采下的棉
织衣，蔽体
蔽住某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母亲坐在灶膛前，填柴，生火
和还乡的我，说着庄稼，说着牛羊马匹
说着那些不足为鲜的往事

说着，说着
屋外，一场阵雨就落了下来

◎麦田纪事

风过原野时
麦浪起伏，令失水的目光呈波状漾动
我分不清有多少束记忆，在麦芒上舞蹈
向熟知的午季，飘摇

旱地里升起了薄霭，将乡道洇白
我看见母亲提镰刀
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齐腰的麦田

某个清晨，我在路边模仿流水
以清澈的语言推介自己
为故乡提案，并在雀啼里注入一句感叹

转过身，又见父亲正弯腰抱起一捆麦穗
他的背影
有着麦子的肤色，黄土地的性情

◎棉花白

棉花开口时节，我再次回到故乡
一个人在高冈上回味，眺望
她们托着纯粹的白，学母亲的口吻絮语
我从中听出了土地的心声

叶子守着残缺的绿
并没有在田野里集结起来，声讨秋天
稀零的青棉桃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像不争气的孩子

采棉的人，携竹篮，着深色布衣
在田间忙碌
被我当成一粒粒爬行的字，住进了白纸

阳光直泻下来
枝上结着的暖意，在风中呈波状起伏
把秋天拢于袖中
是一株棉花最朴素的想法，也是归宿

◎夏雨之后

雨水洗涤过的天空分外敞亮
云朵从山后移过来，像一座座城堡
我从林中经过的时候
虫吟是疏密不一的词句，它们束起羽翼
如影随形

从鸟鸣里拧出的雨滴
一落下枝头，就变成石头
躺在绿草浓荫间回味，并打探各自归宿
我从体内拧出汗水
濡湿一笔构思，掏空这个虚肥的夏日

荔枝林辜负了土地的厚爱，交出的果实
一年更比一年少
我也会在异乡的屋檐下慢慢老去
不能再给故乡
交回一个牧马放羊的少年

那时，乡下的父母就坐在旧窗前
用双手抟起烟火
也用失水的目光揭下日历，探视明天

◎实名验证

生活会适时弹出话框
以闪烁的白色词条，示我，拿情绪投注
每一天，都要用指痕和足印登录

时间在跟进，更新
这抽象的物体，有着菜刀与石头的成分
你磨一磨
铁就能喊出你的名字，戗出闪电或流星

暴雨潜伏在雷声里
密谋着向人间实施一次突然袭击
草木并没有打算隐姓埋名，放弃抵御
母亲坚守的领地，是一座旧村子

她越来越苍老
时光在她的耳朵间，设置了一道门禁
你得用乳名或实名，验证
才能进门

◎庭院深深

季节在人间行走
一株老树的根须，无意暴露出庭院的年轮
她偏爱艳阳和金桂
以井水的名义，淘洗一场迟归的秋事

麻雀们不解桂花的眷恋
都躲在屋檐下，彼此争吵，又彼此示爱
每一朵雀巢
绽放出的目光，都很清澈且温暖

她安排一阵鸡鸣狗吠，推开院门
若被秋风押上韵脚
就将成为泥土抒情的节奏
庭院越走越深，炊烟和乡音就越来越浓

阳光洒向井台，描出她低头洗菜的身影
抬起头
就见秋风仍在检索落叶，打探你的归期

◎白雪之白

村子在视野内越缩越小，我越走越远
天降大雪
试图掩埋凡间事。只替我窖藏几坛记忆

雪野之上，大河、道路、山丘和村庄
相继沦陷
人和走兽，皆被大地定义为坐标点

曾经荒废的日月，会在方言里泛起漩涡
也会在骨头上生根，结节
让我承认，我的中年已演变不出一场风雪

我收藏起白雪之白，生怕它
爬满母亲的头顶
当我携着梅花归来时
还能摸得着那扇虚掩的柴门

赵华奎，安徽合肥人，居东莞。作品散见于《作家天地》《中华文学》《河南诗人》《意林》《文艺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