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村庄（组诗）

瘦马 · 发表于 2021-12-4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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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村庄（组诗）

2016年。2016年。缅北丛林。
一座村庄短暂的晕眩
我被释放。
战火过后，深刻的安静，众多蚊子
来袭。

　　　　　　　　　　　　　　　　　——————题记

◎漏水的窝棚

她在门口，喂着狗，眼神中涌出心疼的水滴
这时刻，雨水更盛
路像命运之手一样遥不可及，遥不可及。竹楼成谜。
她把光阴坐实，换了身湿透的衣
其实，体味了广大生活，肉体还是自己
她的卑微在于
需要在无尽的水滴中救赎，在土壤中埋下人名
继而打开那扇跑动的门
悬置的世界令人恐惧
男人扛着枪，在丛林出出进进。这丛林的幽深，静止的凶险
孩子缩在墙角，一种嫩稚。他把她看成谜
看成一种飞翔的，惊人的力
蜻蜓总是不在她心中飞，不是在当下，寻找居留地
化为泡影。流血的安慰。比如一些深刻的老外
蓝色的眼睛难民服一样霉味
在二月，三爷的头颅喂了野狗
阿四的手臂，烧成了灰
上午，又一支军队进了村，他们搜身，抢东西，砸锅碗瓢盆
男人把她们藏在树洞里
拿罂粟叶
蒙住孩子的眼睛
只有兔子跑着，掖着，藏着
愤怒的爪子
伸上她的头顶。
这无尽头的雨季！这烦躁的，天杀的雨季！
她从河水里簸出来闪闪发光的米，啰啰嗦嗦的犬吠
深渊啪啪地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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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让人无法沉默

4月32日夜，大蟒向他伸出怀抱
六十。白发。皱纹。躺在稻草堆里，再没能爬出去。一张老照片，黑得吓人
鸟在远处飞
鸟飞的时候他浸在小溪里，触摸她的水
心慌意乱
众多的蚂蟥，众多的人，拆他浮桥，断他退路，围他的城
每每走五步，才与影子
并在一起
二十八日。鬼手拍幡。雨水翻了天。他搬起一块石头，扔过去
他试图撵走水
试图放把大火
把善良一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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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十八弯

天空多美？天空多美？
一颗子弹射进4月。着草色裙筒的妹妹，居无定所，捧着不熟的菠萝蜜
一只鸟眼在寻找爱情
这古老的苦闷。
一条路
一些纷纷扰扰的石头
一些粉尘
和一些混乱的弯曲。20岁的夜，毫无头绪
吊角楼曝露无疑
人躺在玻璃中，很软，很桃花
众口灼灼，暗怀敌意
不是什么都能给你，不是。黑心肝，巫婆，老女人
马队在村子里常常落脚，20年前带走父亲，20年后又带走男人
她一无所获
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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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在放牛

他抽着草烟，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他抽着草烟
带我，穿过他的前半生
一条枪林弹雨的河，一个飞黄腾达的人
盘腿而坐，秉承上天的旨意，在悬崖上，绝不伤悲
雨季里蚂蟥四处爬行
流萤乱飞。50米外，群山，拖拉机
一枚掉进粪坑的硬币
一些，无法感化的物事
夜的锅塘里，我们烘着2016年的大火，敲2005年的陈年老鼓
可怕的火，跳动的想法
往火里添加白骨，双眼对着
烈士一样的壮烈，陵园一样的静
蚂蚁是丛林的原住民，来自父亲的断臂
枪声在那里无所事事
一种晃动的意义，一种扫荡的烧灼
不可能阻挡流放的任何形式
夜雨冗长
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在丛林里，正悄悄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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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壑

天空有很多云，很多很多无法亲近和拥抱的鸟
还能看到，地界之内，韶华流水
水光中的女人，显示一种嗜好
她们，把自身的技能发挥到极致，解剖野花，平衡刀鞘
脸对脸，人对人
家园的黑，背背篓的孩子，流水般的动静
偶尔，会有一些玉米粒，积劳成疾
红的是梳子的苦闷，反复挫折，反复凋零。或者说
懒于梳理
二十八的父亲从一开始，就在，二十八的地区，在二十八的节点
瓜分自己。那一年，她永远不能忘记
那一年，死亡频频
黑暗常常来串门
母亲烤着麂肉，麂骨头埋于山谷，无人过问
苍蝇坐满一间房子
褐色枪柄。兽的躯壳。牛的角。体内火焰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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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与想法

酒里面有寨子，寨子里面有狗
小哑巴穿着破烂衣服
他的笑容很酷，很灰白，很深刻，很令我口不择言
他拌了一把鱼腥草，辣子沾上盐巴
那时我还在夜里，被夜，偷换了一袭黑衣
灰蒙蒙的，听见了河流的声音
肺腑之言。光阴如玻璃
几里外的山坡，他的父亲，握着枪
灰色的影子，隐藏在树林里。枪口上
还有一封未盖戳的音信
他跑起来像麂子，又像污水中的蚊子
丛林里的密道，火一样的书本
死亡像干瘪耷拉的乳房，薄薄的，皱皱的，糟糟的
恐惧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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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是一只土狗

她抓了一把云朵，擦擦汗，然后大喊：
梳子给我！
把梳子给我！
这时候，土狗出来了，穿过寨子，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路竟然是美的
巢穴与焦渴没有任何牵连
一堆牛骨头
堆在她的房间
白得耀眼，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凌晨
背着麻袋找男人，宽阔的雨水里拖拽着长裙，乳房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一种酒精兑酒的感觉
一种假醉
巷子
向左的弯曲
2015年的大烟地。男人半身不遂
期间，她养了一窝鸡
鸡窝里杂草丛生
草长得茂盛
象流言
满身鸡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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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辣

四月，我与蛇同行
暗处刺刀戳着胸口。所谓战争
天空的太阳，失血的白，炫目的黑
丛林里只有蛇，而鸟兽分离

孩子被飞翔。倒影
稻草人安静
忽视一些时间造成的血
忽视一些，我的肉体

雨水，擦枪的声音，孤独失禁的女人
丛林失火，浓烟流窜
绿色的叶，红色的火，白色的脸
辣子留下的皮，包裹了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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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

老头没有说话，他摇摇头
一口一口地喝酒
三月逐渐少去，天更蓝更蓝了，丛林一片死寂
何时结束战争？
他听到了木鼓的声音
一只蚊子飞过来了
它去过他来时的地，它喝过他流的血
现在，他要否定他去过的地和随人人等，攀附它的翅膀，回到过去的城
过去的城中有埋伏
人在埋伏中
往往会感受到绝境
在熟悉中，却反而不会控制虚拟
天空本来就不是牛的
这是他所要坚持的理由
也或说，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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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夹

身藏三颗地雷，和毛衣
其实，夜间不躁也不冷，就是蚊子多些，这些家伙
用一根香烟的时间，阅过众人
亡灵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无踪无影
刮骨疗毒。看鸟类。虚报阴晴
当然，当然。
他完全可以剪掉手臂，尽管雨水常常出没
有时，他就在后面
狗给他看着日子
有时候他又在前面，枪声成了玉米粑粑，很粘，很扑腾
老鼠与猫。他或因此终身不娶
披头散发的丛林，喝蚂蚁血的女人
烤熟的野乳猪。
下午，总被他踩碎
鸡蛋外面的光阴。广大无边，触摸不到底蕴
25日夜。被俘过后的逃离
影子，鲜血，倒影。很薄很枯萎
心中无杂念，微尘再无你。夜雨之后，不复归
对于死亡，他供认不讳
对于孩子，他却承认不了
孩子敢于承认的供词
抱着黑夜，抱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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