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

胡云琦

螳螂
图文/胡云琦

        一只体长大约120毫米的绿螳螂在靠近窗台的绿萝上摇晃，这种能用身体模仿浮动树叶、或者走路草的伪装；是螳螂的强项。它可以把青蛙一般大而高凸的一对复眼修饰成和身体的颜色一模一样，并且以这种不被轻易发觉的假象有效地蒙蔽其它昆虫的设防。在它鸟喙状畸生于倒三角脑袋下的尖嘴两旁，分别垂有两条对称的小腭须，背与前胸相对狭长。翼翅下的肚子略兼肥胖。如此复杂的零件设备，竟然被螳螂组装的出色完美、超乎想象。支撑螳螂重心位移的摇晃取决于跗节爪和螳螂中足与后足的足关节，除了飞翔，它的一对非常粗壮的前足基本以捕捉食物为主。这两只超长的宛如折叠刀似的前足，腿节和胫节的下方均匀地暗藏着锯齿般的钩状刺，挥动起来犹如绝杀的网。任何猎物被其锁定都难逃不祥。在螳螂的生存法则里是绝对找不到和平共处的，因为它的涉世观念处处都是以我为王，所以，它习惯勾起的前足就像自卫的盾牌、是拳击手的铁拳在格斗中的频频重击与架挡。武术家常常采用螳螂拳的形意摇晃、在迷惑对方的同时为寻找一击致胜酝酿力量。
       今年夏天，我曾在一棵樱桃树上看到过两只偶遇的螳螂；其中一只略占右上方的螳螂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声音有些异样，就在它转动180度的颈部看过来时，另一只位处侧下方的螳螂已发起攻击，看来它早有准备，速度之快甚至让被攻击的螳螂来不及躲藏；只见它如影随形的闪电手只是迅疾非常地一剪，还在观望的螳螂的头就于被绞杀的瞬间掉在了地上。螳螂骨肉相煎中这种准确无误的斩首本领，与螳螂的眼睛结构有关，它的每只复眼都由几千只小眼组成；更何况，除了复眼之外，螳螂还生有单眼。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螳螂复眼中的成像有3D效果。当其它昆虫在它眼前飞行时，昆虫的影像就会在螳螂的复眼中快速移动，从一个小眼到达另一个小眼。就像是一个个单镜头组成的电影片段。因此，螳螂不但能看清这些昆虫，还能感受到它们飞行的快慢。螳螂的眼睛是上苍赐给螳螂的天然速度仪，也是极为准确的瞄准器。这种瞄准原理，对人类的启发很大；导弹上安装了复眼速度仪，就能使导弹在飞行中，不断测出敌机的飞行速度，从而对应调整自己的歼击速度，直至锁定目标，精准完爆。
       望着螳螂悠哉游哉的摇晃，颇受启发的我突发奇想：如果把它极具个性且可灵活转动的头放大二十倍，会不会与外星人的头很像？你看、它分布于前额上的细长触须，多像两条精品的接收天线。不一样的六足、转动自如的倒三角形状的小脑袋、大腹便便的肚子；两队薄厚分明的翅膀。这些既奇形怪状又诙谐滑稽的节肢组合，构成了螳螂有别于其它昆虫的体态外状。如果直立起来，就像一个会思考的微型机器人站在高跷上；要多萌有多萌，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你很难把它与凶残、贪婪、无餍、杀戮等诸类词组联想到一起。而事实上，生活在弱肉强食世界里的螳螂，无疑就是一个冷血刀手或无情刺客。它不但可以杀死侏儒鼠、青蛙、蜂鸟，甚至于就连比它大数十倍的蛇，它也敢挑战并且与之较量。据不完全统计，螳螂的就餐食物有六十多种；比如果蝇、蚊子、松毛虫、蜘蛛、蚱蜢、飞蛾、蝴蝶、蝉和蝗虫等等，包括它们的卵、幼虫、裸露的蛹、由于螳螂从不啃噬植物的根、茎、叶，所以，它也是名副其实的农牧业益虫。根据螳螂勇敢无畏，常打胜仗的表现，人们约定成俗并且公认它为陆栖肉食昆虫之王......
       绿螳螂依旧摇晃，在客厅里沿着花盆的边缘移动；它忽前忽后的身子，在螳螂腿传动杆般的作用下就像不断冲击堤岸的水浪。
昨天晚上，我在暗凉的初霜中发现它时，如果不是第六感让我觉察到眼前的地面有些异样；那么它很可能早已在我的脚下去见了阎王。我那时是逆着光、沿着六河公园出口的台阶拾阶而上，这只螳螂则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也像现在一样摇晃。当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脚下似有一个活物在摇晃时，我便急急忙忙地打开了小型手电筒的强光，俯身一照竟发现是一只螳螂。我当时就想：天这么冷，气温正在下降；它可能很快就会被冻僵。还是把它带走吧，哪怕只能让它多活一个晚上......
我把螳螂放在相机包里，小心翼翼地背回来；第二天，我才看清它现在的怪模怪样。奇怪的是，它圆鼓鼓的大肚子，总是让我感到它与其它螳螂不太一样。
       上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穿越过玻璃、一大块一大块地挤进来了，先是贴在墙上，然后再落在地上。新分根的绿萝惬意的展示生命的顽强，我坐在电脑前给螳螂画像；第一张是一幅一边行走一边回头的白描特写，第二张是一幅色彩变幻的头部放大稿，比较抽象。我潜意识里能不远万里穿越光年来到地球的天外来客，就是高智商生命组装的机械螳螂，只不过它赖以击杀的前足利器不是可以生擒与绞杀并用的弯刀，而是振臂一挥一片激光的削割枪。你想啊，我能把螳螂的脸型与外星人联系在一起，够不够吾之所爱至吾于狂？
        螳螂、又称刀螂，是无脊椎动物，属肉食性昆虫。在古希腊，人们通过拟人化联想，认为螳螂举起前足的样子很像祈祷的少女，所以就给螳螂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祷告虫。你看，螳螂美眉一样妩媚迷人的大眼睛朝你注视时，是不是自带几份灵气与神韵灵光？除极地外，螳螂的种群几乎广布于世界各地，尤以热带地区种类最为丰富。全世界已知螳螂大概有2000多种。中国已知约147种。我从野外带回的这只螳螂叫中华大刀螂、是国内最常见的一种螳螂。
       摇摇晃晃的螳螂好像很偏爱绿萝，不然，它为什么不跳到附近的石榴树与虎皮兰上去游逛？它应该不会像我一样眷恋绿萝下的盆土吧！我养的绿萝，使用的盆土是我姐姐从内蒙古大兴安岭寄来的黑土；这种土具有较厚的腐殖质层，有机质、养分含量较多，是大兴安岭地区最好的耕地土壤之一。绿螳螂到访之后，似乎很快就闻到了盆土的清香，它好像很馋，以至于小嘴与腭须不停地翕动着。好希望它能在温室中度过冬天，如果如愿以偿；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我就可以送它重返美丽可爱的自然殿堂。
       绿螳螂还在摇晃，看上去泰然自若，情绪高昂；我用喷壶给绿萝喷了一些清水，希望它口渴时可以品尝。绿螳螂的到来，为我的精神世界开了一扇天窗。只可惜好景不长，我与它的尘缘；只有一天两夜的时光，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再去看它时，竟然意想不到的看到了它十分尴尬的惨状。绿螳螂毫无征兆地死了，它头朝下倒栽在花盆里,圆鼓鼓的大肚子十分明显地瘪下去了。在它尾须上翘的绿萝旁，我发现了一截类似泡沫胶形状的物体粘结在绿萝的叶茎之间；大小与普通人的拇指第一节差不多，而直径略粗。哦！这其实是螳螂的卵鞘啊。雌螳螂产卵时，先由左侧附腺分泌泡沫状蛋白物质于生殖腔开口处，右侧附腺分泌出二酚醛类物质；并立即被氧化。使分泌的蛋白物质凝固为一层较坚硬的外壳覆盖在卵块外面，以此完成对越冬卵的保护作用。此前，我曾在六河公园的一颗核桃树上，见到过螳螂的卵鞘，形状大小与这只绿螳螂的卵鞘差不多。原来，这只谢世的短命螳螂竟然是一只雌性螳螂，怪不得它的肚子竟会那么大......
       失有所获，期望则不减。接下去，我将有机会目睹小螳螂的诞生了。
       有一种等待时间很长，大概经过小半年的时光；我都在望着绿螳螂留下的卵鞘思量。琢磨螳螂。有人用螳螂婆指桑骂槐，影射不伦不贞之类的恶妇蛇蝎心肠。原因是雌性螳螂在与雄性螳螂上床后，会咬碎雄性螳螂的脑袋，吃掉它的新郎。人啊，何必如此八卦；就连看待低级动物，都要带着世俗眼光。
       流逝的时光，不声不响；蓦然回首，就到了绿螳螂转世的倒计时。温度控制的还算理想，石榴开花时，雌螳螂产在卵鞘内的卵经过胚胎发育变成了螳螂若虫，它们凭借不懈地蠕动拱破卵膜的襁褓；然后慢慢挣脱卵鞘绣花线一样粗细的孵化孔。比豆芽菜还水嫩的超可爱小螳螂就这样问世了。它们头向下一串一串地粘连在卵鞘上，从四五只一组到十几只不等；这些米粒一样大小的小精灵在倒挂中会不停地抖动身体、手舞足蹈，直到象征生活开始的孤单跳伞，和高空着陆。因为身体轻盈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体重可言；所以，下落的瞬息也是极近飘逸；无论是侧身着地，还是仰面朝天、都不忙于急急奔走，它们要经过几分钟到十几分钟的成长，自我充实；才会选好方向，扬长而去。
       经过对小螳螂的仔细清数得出的结论是，没能看到子女就匆匆离世的绿螳螂一共留下277个孩子。另外有三个小家伙，或许也想把自身悬挂成卵鞘上的旌旗，只可惜后来，它们都变成了肉干。往往，我们都在追求生命平等的惊讶里发现，其实，生命的到来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往往，最先离开卵鞘的小螳螂已经长到十一二毫米时，后出来的小螳螂仅仅只有三四毫米。
       哎！顺其自然吧。各奔东西的小螳螂，带着各自的命运；纷纷爬到我栽种的野蒜与蒜苗上，爬到野生龙葵和荆条上；此后，它们会历经脱皮、独立成长，出生在高楼上的它们不会知道，它们的母亲交给我的特殊任务；那就是在它们相互残杀之前，要把它们分别带到野外一一投放。
       人们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螳螂生有粗壮的前足，是为了攻防，蚂蚱生有粗壮的后足，却是为了用来逃亡。通过观察绿螳螂生活周期的不同反响，我知道流浪与流放、流亡与旅游的内涵是不一样的。这有别于生命遭遇的境况。我们拥有难得的生命时长，可是太多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最好的生活方式。对于幸福的感知，也许只有通过切身努力，不断提升，才能诠释真正意义上的精神舒畅。这好比你看到螳螂时会说：看，一只螳螂。而我看到螳螂时，则会骄傲地猜想——这是不是我的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