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我的2013年自选36首习作

盆栽菩提 · 发表于 2020-3-27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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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栽菩提诗歌自选集】（2013）

1、破碎

手不是我自己的，眼睛不是我自己的
年纪，也不是
我到山脚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山顶
我到山顶的时候他们已经散场
我只有一件事可做
找到自己的手，眼睛，还有年纪
必须在冬天没有过去之前
从四分五裂的块状物中发现一些闪光的字词
给他们取好名字，以纪念一闪即逝的美好

2、寒冬

这是冰冷的。无论灾难还是庆典
都不能察觉空气的异样
为什么你还在路上
衣领竖起，挡住远方的目光
无关紧要的人们，口中嚼着你没有见过的糖果
他们的甜蜜与你无关。你的甜蜜与他们有关
为什么你不回到家里
看一眼火炉上吱吱响着的开水
它有你想要的温暖和微笑
从厚重的霾里抬起头
雪就一片片的咧开嘴
家
此时兼备旅馆的性格
后来你从签字笔那里挺起腰杆
后来你不动声色的从一堆日子当中
端出一盘小菜
喝了口酒问我：
“你吃辣吗？”
我开始想念起一无所有的年代
空白的身体有着多么干净的食欲
不会想到太多的不应该

3、匆匆

世界不曾打开窗户
有时候我活着的姿态像一棵小草
随风摆摇，随风青一下
哪怕是浅浅的二月，也能让你小小的睫毛潮湿
你和夕阳携手离去
你和晚风携手离去
你和孤独携手归去
独留我在此地，守着一条无名小河
静静拐弯，净净
拐弯-------这个时候
我突然相信了
尘世，本来遍布迷惘，以及遗憾
来与去之间，拥堵着浓浓的烟火
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碧树红花
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微水波澜

4、那个代课的

在地里，他们种下花生，玉米
种下红薯，当然还有向日葵
他们穿着的衣服色彩鲜艳
我应约而来。有人向我借烟
也有人向我扔石块。每一条狗
对我不停的吠
直到我把自己关在一间小瓦屋里
从每一个孩子的脸蛋
我轻易认出梨树沟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他们让孩子们叫我------那个代课的
只有老人和小孩的梨树沟，我是那个代课的
后来离开
没带走一片云彩

5、开荒

草皮要烧掉
父亲说
草皮灰是上等的肥料
父亲还说
我带了干粮
带了锄头
单单忘了问父亲
这地，种什么好
流浪多年
我一个人翻地
烧掉草皮
父亲也没问我种了什么
春种秋收
冬日农闲
带上牛羊回家乡
大风涛涛吹得我心慌意乱

6、我兄弟没有一个写诗的

我兄弟杀猪。收破烂。打工。
卖西瓜。种地。开发廊。卖早餐。当村长
就是没有一个写诗的

我兄弟实诚。厚道
助人为乐。和气生财。大爱无疆。捐钱捐物
就是没有一个写诗的

我兄弟误入歧途。终日奔波。终日劳顿。
浪子回头。做革命的螺丝钉
就是没有一个写诗的

我兄弟没有一个写诗的
我真高兴。

7、样子

谁这时没有了手，就不必寻找手
反正不需要拿起什么，或者放下什么
只需要，在千灯湖的晨风里
看，一些人匆匆走进你的诗句
不再出来。
一些古老的木船水面上东张西望
它们身上涂满黄漆

8、旧梦

祖庙已经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尽管佛山没有山也没有佛
佛山人还是提起祖庙街几十年前是一条河涌
还说打蒙古的大元朝起佛山就如何如何
可是要没有金庸的《雪山飞狐》我还真是没有注意到祖庙
在佛山十年，没进过祖庙
祖庙旁边的佛山市图书馆
倒是能够一下子把我吞进去
然后把我吐出来，像个吃饱喝足的醉汉

9、思想史

我身后这条街原来叫嘎子街
黑白两色。有人站在一家院子里
大声朗诵《纪念白求恩》
后来改叫解放街
再后来叫幸福街
仅此而已

10、组织生活

离乡十年，五年不交党费
支书和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
我的名字却一直在列席会议
它在那里，举手，表决
没有弃权，没有反对
更没有保留意见
而千里之外
我像一个砍断双脚的人
望着江山如此多娇
任由一张空调被
盖住我寒气顿生的身体
这张空调被面积只有我身体的四分之三

11、童年游戏之打倒美帝---划38线

轮到你往地面扎小刀时候
我给你喊：
打---倒---美---帝
原则上四声四刀，后一刀仍然稳扎地面
你就可以沿第四刀刀口
随心所欲的画一条三八线
拿去你想要的地盘
首尔和平壤都是你的
可我喊第四声的时候你的刀子啪啦躺地上了
前年喝酒你跟我说起这事
你说是不是我搞鬼
每次都是我划三八线
我说喝酒，我的首尔我的平壤都给你

12、童年游戏之抽陀螺【两人以上的男孩子战争，茶油木做的陀螺】

我乐意和小表哥合伙
我乐意看小表哥将军一样的抽鞭
他的陀螺炸弹一样的集中对方的陀螺
一下子把对方击毙，自己却还在那里转上好久
后来小表哥被人贩子带到福建
福建是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茶油木
可不可以让小表哥做很多很多陀螺
漂漂亮亮赢得每一场战斗

13、童年游戏之滚铁环

当你推着一个轮子满村子乱窜时候
我拨开岁月铺满尘垢的脸
在上边写下：童年
然后把笔遥遥掷入鱼塘
惊醒了沉睡的青蛙
时间的夹缝里顿时蛙声一片
就像你的小脚丫
急雨一样的
踩着我的诗稿
有些疼，也有些酸。

14、童年游戏之牵屎壳螂

屎壳螂。
被我们用水从牛屎下灌出来了
在坚硬的沙堆上
屎壳螂为我们工作
阳光猛烈，沙堆里边阴凉
屎壳螂用头上的尖角开路
坚硬的沙堆里边
形成许多纵横交错的地道
我们用嘴巴打起了地道战
八路和鬼子还没分出胜负
大人喊吃饭的声音响彻全村
我们把牵着屎壳螂的绳子一拉
它们不情愿的被晒到太阳下
我们撒丫子跑
丢下地道，丢下整个童年
只有沙堆，在酒后的话题里
仍然继续着
继续着永无结局的地道战

15、琴弦上成长

我想回到乡下
走进那一间靠近大山的房子
窗边小憩
树林安静，阳光温柔
三五只小鸟跳来跳去
流水的声音晃荡着向我走来
夜晚和白天拥有着同样的景象
一匹红色的小马驹
懒洋洋的趴在琴弦上
它的呼吸迷人

16、夏至

我想画出红荷的清香
比如现在
在一间堆满五金配件的大仓库里
听着老板娘不停的唠叨
我另一只耳朵却已经在夏季嘶叫的蝉鸣中
走失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
一笔一笔的将红荷的气味
铺到一张空白的便笺上

17、再回首

一片落叶，一尾小鱼
一截静止的河流
还有长亭短笛。
你挥了一下手
密密柳丝背面，初恋如清风闪过
还好。你尚可记忆，尚可飞翔
碧空也罢，白云也罢
往岁月深处甩出钓钩
空气中满是青草的颜色
起竿吗？
她不来。你不走

18、单车少女------给高中同学班小芳

在百度里搜索小芳
那个李春波，光头戴墨镜的李春波
先蹦了出来
然后才是你长及腰间的乌黑长发
接着是一辆天鹅牌纯洁小单车
二十年时间
你还在靖西二中读高一
那年我叠了一只纸飞机
黄昏中从1993的校园飞起来
风太大了
以至于我现在
在键盘上狠劲的噼噼啪啪敲
也不能让亲爱的纸飞机从你的单车后座上
蹦起来擦过你的脸颊
给你惊喜

19、六十岁的儿子九十岁的爹

门开了
爹睁开一双老眼：
“谁啊?”
儿子走过来对着爹的耳朵喊：
“爹，我是你儿子
我叫王二。”
爹也大声跟着说：
“爹，我是你儿子
我叫王二。”
儿子把轮椅推到窗边
爹看到阳光在院里蹦蹦跳跳
爹开心的笑起来
儿子把爹嘴角的口水擦干净
爹还在说：
“我是你儿子我叫王二”
儿子端着饭准备给爹喂饭
爹说：“呜呜呜呜
我不吃猪肉我要尿尿。”

20、《垂钓》

有人站在桥上
开始打量天空
这种颜色，似乎更适宜
联想。远远的山中
有人开始动笔了。
大地上的草，离城三十里
有人骑上摩托
多次驶进春天
大地深处，一条河静静
流动。有人已开始垂钓
于春天拐弯的地方
有时候天空很让人满意
心情好的时候读一读
这种颜色，于身心
大有好处。
你从家出走时，
样子是一缕光吗
天是蓝的。有人
从桥上下来
约好了吗，街道那边
有人手捧一束花
就是昨夜收听的那个电话
今晨满怀希望的
停在咖啡厅门口
而人们的背影
如同水底的鱼
匆匆离去，只剩
满眼的春色。留待
再次的斟酌

21、小草，三十年

三十年。夕阳如往事躲在海子的诗中
不肯睁开眼
我努力和梦一起
种植幸福的眼泪
春天，或者冬天了
我在一块土地上慢慢行走
仿佛你，慢慢老的歌谣
划着炊烟的村庄细雨蒙蒙
一只蚂蚁艰难爬过我的季节
此刻没有风
只有安宁的思绪，走过三十年
你的身躯就是你的思想，孤独
你站了多少个晨昏，被我忘却
仿佛青青的雨滴落在每个人的心田
我看不见你，只能用黑夜
想象命运狰狞的模样
三十年，也不曾改变什么
和你相遇，和两颗陌生的星星
没什么两样
他们说：春风吹又生
他们知道的太多三十年的山路
充斥他们的闲言碎语
你看那一头老牛的沉默
它的目光穿透所有自卑
粒粒皆辛苦呵，我轻轻俯首
低下我的高傲。父辈的足印
足以让我愧疚一生
三十年。能说出为什么吗
在一首诗的最初居住了两只
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讨论春天
很萌。至于在别人的故乡
我得到乡愁的答案
如罂粟一样的答案让我无法自持
小草的爱情
从蜗牛重重的壳里
出发。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穿过一个厚重的冬天之后，在窗台
一截万年青的盆里，找到
你。寂寞而孤独
请原谅我一下子的惊奇
此刻你是奇迹
我在荒原呆了太久
他们说春风吹又生
坐下来。三十年就是一个开始
鹰隼的翅膀。能够带来快乐的翅膀
能不能让我的笔爱上你
千里迢迢的一场小雨之后
爱是否洗去铅华？
春风吹过尘土覆盖种子的土地
我伸出手，握住
一生的青绿
足够滋润数个三十年的青绿
饱满。

22、耳坠------此诗献给老婆大人

把我也挂上去吧
我说。
窗口的微光迷人
一只小麻雀从对面的屋顶跳了过来
你在梳妆，穿耳坠
亲，把我也挂上去吧
今天就让我陪你去佛山祖庙
看看百花广场有啥新衣衫
一年就要到头
我还没陪你出去过
你就把我挂上去吧
哪怕只是看看太阳
看看行人
也好

23、年关速写

夜
湿得一下子
拧出水来

你对我说
脚步轻点
别惊醒墙角那枝梅

黑暗里那枝梅
也许明天展开芬芳
也许永远不

我点点头
透过明亮的茶杯
看到时光溢出烫伤手指

窗外
邻居把音乐扭开
夜叮当作响

习惯了城市的苍凉
我们却还得
趁夜，赶回家乡

24、王二叔进了北京

王二叔进了北京
在天安门看毛主席看升旗

王二叔给我看相片。天安门和他在一起
天安门很高。很庄严
王二叔很小。一只袜子短一只袜子长

25、社会主义的乡愁和乡愁的社会主义
A
我逃离学校
空气里飘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声音
爷爷给5块钱奶奶给2块钱
我花光了
书包和大黄狗都在路边草丛里
我在想下一刻出现在街巷口的
如果是爸爸，或者妈妈
他们身上的火车气味
肯定比村口的牛屎还要亲切
B
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
坐在向日葵地里抽烟
祖国你要原谅我
在资本论的最深处
我发现了社会主义农民的秘密
他们都想抽一口
C
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熟人
在离乡这条路上我只认识自己
皮包里的一些秘密所代表的
不仅仅是先富起来这么简单
当有一天我和我的父亲
隔着大块的乡愁探讨一局残棋
我们不再对落叶归根耿耿于怀
蛇的歌声在匆匆疾行的脚步中间响起
我想说话
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哑巴

26、中国式油灯

1980年的乡村小卖部
为三斤煤油
俺表叔和村长吵了起来
闲来无事
俺表婶一口气生了八个孩子

27、中年遗漏

无数次脱只有这次是为自己
从窗户望出去看到靠院墙的那棵孤单的树上
仅有三片叶子，欲掉未掉的样子
我给它们这样的称呼：父亲；丈夫；儿子。
因为他们早已经撇我而去
独留我在这个人间，写诗，做一些解渴之事
来我房间的人从来看不清脸
这不是我的错误
每一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明
何况我这样的寡居者
历险从厨房开始
然后是客厅，卧室，最后回归厨房
当我拒绝一个男人过夜的请求之后
厨房的水龙头依然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我父亲的遗照，我丈夫的遗照，我儿子的遗照
一夜之间蒙上灰白迷雾
我曾经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但我现在是女人
是夜色里为自己脱一次的清水女人

28、凿墙者

那时候我是不眠不休的爱着
一项足以告慰寂寞的事业
对于我这样的女人
对月光的饥渴总会让我不顾一切
亡夫在上，只有空阔的清寒流淌
内心的河流，波涛不曾停止
即使体外的世界冻结------
我不能拒绝梅开二度的冰雪
手持击打骨髓的锤子和钢凿
把过去，当成未来使用
狗吠三声，是归途，也是去路

29、国家机器

就这样看不见你的脸
看不见你的脑袋
大盖帽下面长出森严的制服
听不到你的声音
这样的年代
我们活着
我们吃饭
我们睡觉
我们阅读
我们思想
我们把自己装进政治里面
以法之名义掩埋各种残骸
看大地井井有条
有花有草有阳光
就这样我们活着
像一粒粒尘埃

30、法国大革命

法国人真幸运
法国人有这么一列火车
冒着浓烟的火车
有个声音在火车头大嚷：
“革命革命，有多少罪恶之名借你而行”
那又怎么样
天空中有一个太阳躲在云层后面
下一刻，它会把法国人的光芒
铺满地球
法国人真幸运
火车在思想史上从未熄火
只在某一个时刻稍作停留
加水，补充正能量

31、民主

这是一个很古老古老的故事
孩子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围在一起，探讨游戏的真谛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
举起右手，你就可以表达颜色
举起左手，你仍然可以表达颜色
政治的颜色如何
民主的颜色也就如何
非黑即白

32、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那些死了的，地下的，天上的，都令我失明，失聪
那些活着的，远处的，近处的，都使我失语，失望
我本不该在此地，应在高高的树梢，高高的黑暗之中
本书打开之前，许多树木会从墓地纷纷起立
生命逐一凋零，过错将由未出生者一并承担
享用香火的人都已经得到宽恕，还在呼吸的
目光短浅，得过且过，把犯罪当成行乐
纸醉金迷，抬着尸体山呼万岁
像海水，漫延堤坝，以及堤坝一侧的家园，国王
我现在开始阅读，阅读黑暗如何长出翅膀降临尘世
我现在开始阅读，阅读黑暗如何弥漫每一寸人肉肌肤
我现在开始阅读，阅读黑暗如何一步步退守林间
我现在开始阅读，阅读黑暗如何封禁婴儿的啼哭
书面上的呐喊，一部戏的序幕，我开始阅读
瘸腿的历史，残疾的政治，废弃的宣言
树叶长成，然后花朵枯萎，果实飘落，人群的眼睛闪烁
王坐在肃穆的宫殿鼓动秋风，巨手一挥：
“杀------”，霎时间黎明遍地刀光
刮过我的城池，你的领地，梦想血流成河
书本倒立，山川倒立，臣民倒立，桅杆倒立
金字塔倒立，坚强如我倒立
手行走，狼虎行走，虫豸行走
马车坍塌，马羸弱，兵车不能行，旗帜不能行
五千年法海无边，欲壑难填
寇贼多情于露珠，王侯迷恋于桂冠，草民规矩于规矩
躺于砧板，看族群寡欲消弭，享用砒霜
水火相容，是屈服者压下不屈服者的良心
这是黎明
清风朗朗，乾坤浩荡，蚂蚁抛家弃子
万事万物归结于一本书，天下苍生归结于一个词
阅读往往从结局开始，而终于序幕
如今我一无是处，独立寒秋，万山红遍许多愁
不曾见雄鹰江上往来，鲈鱼水底招摇
第一页，我看到尘埃落定，但凡枭雄
必然百年之后再活一次，再作恶一次，孤独一次
譬如我读此书，不是我读此书，而是诸多死鬼
争相讨论各自今后之运命，草木纷杂

33、婴儿

我看到那个警察时，它正站在窗下。雪中。
一种孤独在支撑着他
某一瞬间我相信它死了
------除了一根警棍戳在那里

冬天够长的。我挑了一下灯花
屋子是封闭的。我相信我正怀抱着警察的儿子
我一只手翻开毛选第五卷
一只手撩起衣襟
------奶孩子。

对于那些消失了的东西，我能做什么呢？
窗外有山。山上有雪。雪中有孤独。
孩子一声啼哭，就逼退了我的阅读，
仿佛墙角的烘干机和布尿片，都在抗议。
我只是重复一个动作，撩起衣襟喂奶。

孩子，你爸爸是警察。他站在窗下
绿斗三轮摩托车在他左手不远的地方
学着你哭喊。------冬天比冬天本身
更长了。

34、十八岁出门远行

我父亲曾发誓要捆住我的脚
我背包里有三样东西：
一本书。
一本书和另一本书。

现在一个雪人面对我。
我身体没发育好。
我只不过长高了些。
远看，像成年人
我确实刚成年，但是骨骼和肌肉没达到成年的标准
营养不良。

我不能告诉谁我需要什么
很多时候，我把双腿塞进袖子里
而把手套进裤管当中。
我相信我可以绕过雪人
也许还会有一场车祸在前边等着我

我想，不出人命便好
我没有发现，我踩下去的脚印
都是别人的脚印。
有个声音在雪人内部叫我
“嗨！你是谁？”
我想我应该也是个雪人吧
移动的雪人，每一步
都是在向着自己黑暗的内部
靠近

35、白纸黑字

夜晚是白的。英雄，骑马的英雄
循着曼陀罗的花香寻找仇人
而我在曼陀罗的空地上
一个人，静静的擦拭宝剑上的灰尘
纸是僵硬的。
我说这话时候漫天下起了大雨。
马的鬃毛，在致命的白颜色里闪闪发光
沾着一颗颗黑露
谁的血不是红的呢?
那些奔驰的隐热缓缓流进司马迁的笔尖
这一回我看见了：
英雄的坟和小丑的坟，都长着一样的草
一样的青。
有些人在黑字当中掘墓
金银珠宝一股脑儿
看不出它们生前，姓李还是姓赵

36、沈家沟

沈家沟已经没有一个姓沈的了
沈家沟已经没有一个沈姓的人了
民国三十年之前不是这样的
沈家沟在民国三十年之前，连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子
也是姓沈的。
民国三十年一面太阳旗把沈家沟清扫了一遍
就连树上的一片叶子也不留。
一直到现在，沈家沟最老的老人
也已经说不清为什么他们都不姓沈了

2013年盆栽菩提于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