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马甲】【律】师&【格】尔尼卡

夏末 · 发表于 2019-10-20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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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夏末于 2024-5-7 15:48 编辑
||。故乡的红裙子
||。会飞的鱼
||。人间毒刑
||。和郑州有关的记忆
||。陪着你
||。关于小雨
||。小雨和他的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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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红裙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美丽的裙子
那个叫枫的农民工也不例外
他的红裙子远在两千多里外的河南老家
一个叫三皇店的花园小镇

红裙子白天去田里干活
傍晚给母亲做饭，给儿子辅导作业
晚上哄女儿睡觉，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忙完这些，还要和枫用手机视频——

看他在夜深人静的铁皮房里
抱着一部沾满水泥和石灰气息的国产手机
躲在被窝里伴着工友的鼾声，和屏幕里的她小声说话
说工地的奇闻趣事，城里的街道和高楼大厦
然后听她讲老家田里的玉米，土豆和地瓜
甚至拔不完的狗尾巴草和小黄花

她还给他讲可爱的女儿
念淘气的儿子最近写的作文
作文里如何写勤劳的妈妈和远在广州的爸爸
讲完母亲，孩子，土地和庄稼
偶尔也会提到村里的老张头，李大婶进了土堆儿
隔壁的张二娃子又娶了新媳妇儿

他看她微笑，看她叹息，然后看她在故乡的风中
慢慢，慢慢摇曳成一座移不动的雪人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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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沙漠里，爱是一只会飞的鱼，
而时间，是一朵一朵鳞片集结成的红玫瑰。

——写在前面

||。会飞的鱼

那时的故乡是一棵树
她的身体里，藏着山，藏着水
藏着一条红裙子穿过草原，穿过沙漠
穿过春夏秋冬和全世界的旅行

路过重庆，南京，台湾
她在马德里，西柏林渡过最冷的冬天
也曾在撒哈拉午后的厨房里
系着粗布围裙，摆弄粉丝，紫菜，冬菇
摆出一盘“蚂蚁上树”的斑斓

她和渔夫去海边钓鱼
去岩石的缝隙里采螃蟹，章鱼，花斑鳗
沿着一条原始而又青翠的海岸——
一片片海鲜，一块块小花石头
就是一幅唯美的春天

春天里，一只沙漠里的鱼
可以在深井澡堂花四十元看西班牙女人沐浴
也可以在深陷的泥沼中拉出西班牙男人紧绷的手臂
却始终没能阻止深夜英国太太急促的敲门声
没能在拉芭玛那片熟悉的海中
救活渔夫最后的呼吸

那一晚，大洋彼岸的夜敞开着
风来了，在夜色中打开一本发黄的诗集
她的沙漠里静静地淌着光，淌着沙，淌着雨
淌着一幅惹人心醉的绿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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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毒刑

哦，局麻，活检——
恶性肿瘤？非角化鳞状细胞癌？
像巨雷，像地震，像野兽
一次接一次咆哮。

是哭，是笑，是沉默不语，
是白色病房里沮丧的眼神。是走廊一角
隐隐约约看不见的眼泪

八个月的疼痛啊——
我的兄弟。在经过漫长的跋涉，
战斗，挣扎，流泪，渴望，祈祷……
终于找到了血淋淋的侩子手。

世界静止了
那一天：二零一九年八月二日
哦，记住它，
记住它！

2019-10-14

||。和郑州有关的记忆

有那么一段时间
从大学路到建设路
每一步，都像穿越，像忘记
像火车一次又一次穿过漫长的铁轨
经过久违的城市

哦，铁一般的城市
庞大的建筑交错着，找不到阳光的人口
从工商银行到邮政储蓄
一沓一沓的老人头，和我一起
在秋风中奔波
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王春光快餐店里
熙熙攘攘的病服，旗帜一般坚挺着
清晨的小米粥里
我们搅拌着，却闻不到母亲的味道
家，在光影里摇曳——
隐隐约约。那么模糊
那么遥不可及

从2号楼到12号楼
从X光到PICC管
190到170斤直线下降的体重啊
谁能够扛得住吃了吐，吐了又吃的煎熬
谁能够读懂那种渴望的眼神
白色恐怖的房间里
我年轻的弟弟，坚持着
没有人知道你经历过疼痛，呕吐
烂在口中的那句——
生不如死

弟弟，你看这该死的秋天啊！
它看不到我们还有亲切的母亲，年幼的儿子
看不到门外我们有多少人在人间行走
有多少影子还在地狱跋涉
每一次体检报告，都像恶魔
像一次又一次宣判
别离又重逢

二零一九年十月九日
历经七十六天。12号楼的窗外下着雨
年轻的护士说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此刻，告别郑州的秋天
你还冷吗？

2019-10-14

||。陪着你

二零一九年七月二十六日
妈妈哭了，妹妹哭了，弟妹也哭了
你没有哭，我也没有

非角化鳞状细胞癌
它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你知道的，总有人得陪着你一路坚强
陪你一起挺过炎热的盛夏
挺过冰冷的秋天

从京广路到大学路
从工商银行到邮政储蓄
多少笔活期，定期，都一一算计
偶尔还要四处联系学医的同学，朋友
奔走在各个病友聚集的QQ交流群
接下来，我们还要在MRI报告上如履薄冰般
在冰冷的麻醉室和手术台上
渡过一天阴郁的时光

你说病房长长的走廊里
每天都有熟悉的病人出院，新的病人进来
偶尔看到陌生人丧着脸在走廊的一角掩面哭泣
甚至有一天，你还发来陌生的病友在医院跳楼的视频
你不知道远在家乡的父亲母亲姐姐们都吓坏了
命运不公啊，弟弟。那一刻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安慰
给你坚持下去的理由

四年了。
我写诗歌，写勤劳的母亲
却从未写过年轻的你，我的弟弟
如果可以选择，有多少人愿意替你承受顽疾
可是，无情的恶性肿瘤啊
它从来都不管我们多么年轻，多么勤劳
更不管我们骨子里满怀多少
热爱生活的勇气

时光啊，时光，慢下来吧
我愿和家人一起，陪你渡过盛夏，冷秋
冬天来的时候，我们的父亲母亲一定会在家中
静静地守候。等我们回来——
炉火旁取暖

2019-10-14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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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啊，它喜欢捉弄人，
捉弄着一对又一对神仙似的眷侣。

——写在前面

||。关于小雨

他说，你走吧——

声音像雨点划过早春的气息。

T4N3，鼻咽癌晚期。

他知道未来五年意味着什么，
他必须赶她走，就像母亲流泪时，
在出租屋里安慰他们所言——
哪怕此生都做兄妹。

她走后，他仍然写小说，写诗歌，

偶尔写写小镇往事，写乡村美丽的女教师。
累的时候，他会写这些年自己蜷缩在白色恐怖里
插着胃管，回忆在川大校园里遇见她的经历。
写他们下班后在出租屋里抱着毛毛熊，
围着一碗青椒面的点点滴滴。

十月，秋风拂过窗外，

窗台上的神鸟，朱红色的写字台。

熟悉的键盘响，伴着塞尔维亚的吉他声，
一遍又一遍掠过他的白衬衫和衬衫下八十斤的身体。
脱去独角兽的外衣，他给自己起名叫小雨——
他把自己喊的那么轻，那么小，
像个孩子一样。

那一年，他26岁。我们所有群友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像记住一段被春雨淋湿过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