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刚行者诗稿：一只啄木鸟（组诗）

峻刚行者

诗稿： 一只啄木鸟（组诗）

          文/峻刚行者

午后辞

睡醒，窗外
午后的女贞树叶
在秋雨中闪着光，风不时翻过
已不太能记起梦中的事物
一条幸福的虫子
来访的朋友敲门
一只啄木鸟驾到
2019.10.05

红薯辞

地下未知太多，像命运
生命的茎蔓恣意爬满地表

深耕、浇灌、除草以及施肥
辛劳的付出，结果亦未可知
铁器按下紧张的季节，生于地下的果实
相比于地上的，更多含蓄和沉静
看不见的画早熟于心，泥土衣襟下
我弯下去的腰身，惊喜哗啦啦于手中

一群肤色艳红、黑夜中反抗过
板结的泥块里被挤压
委屈和坚强痛快一身，再小也不失饱满

生命不亚于一场重托

生时脆硬多汁，熟后绵软润甘
一群大地的儿子，我更喜欢
它是一颗颗牙齿，从乳牙
到恒牙，从义齿到红铜活字
衔抖出金秋的浑黄之浆
2019.10.10

表功铺辞

秦岭像说书人，喜欢按下不表
向南的乾佑河又把光阴一把把抽走
表功铺的后山间，雨后云雾
任历史的铁甲，渐变成团团疑兵

对常跑西康高速的人来说
这里已不是走长安商洛和安康的关隘
高架桥已做空这座小镇
患了健忘症的通衢大路，仅在隧道口
悬挂出地名

所幸那个唐朝大皇帝
又开始在镇安以下的千尺幛上
悬朱笔，一点点表述功过是非
点染缄默的河山
与河边清冷像掉了字一样的集镇
2019.10.12

幸运辞

跟一铁锄头进地

总觉比你要幸运，能写诗
我自以为是，或自命不凡
不增不减的事物是安静的
不以为多余，这一切暴露出
我的私心。我和你没什么不同
接近农具接近庄稼的茎和果实
接近土壤和土里蜷动的虫子
万物的密码公平，我们都接到召唤
而你俯下去的身影
藤蔓一样朴实和忠诚
内心的感受写出纸上
你看着列队的文字，害羞地说
我也想到啦，你替我
把它们赶出地头

我的乡愁，被你一一关进
夕阳下咩咩的羊圈
2019.10.04

柿树辞

霜降还有些日子，柿树的叶子
舌尖未噙到血浆，白露入地的麦种
刺出一枚枚绿针，斑鸠的叫声
和戴上老花镜的女人一起
穿针引线。田野这棵柿树
活了八十多年，村里的玩伴
从满口牙掉到一两颗，落日里
树的光辉孤独而安静
它是村庄的圣树，是土命飞鸟的
圣树，深秋苞谷归仓
地里已无多少吃食
它悄然褪下苦涩，拼命红出几颗果实
女人干瘪的乳房
弥漫青春的气息
麻雀、斑鸠以及鹊鸟，同是大地的
子息，一棵树变成翅膀的谷场
瞅着枝头被啄破的果，伸手勾下
和鸟儿一样，吮吸一棵树
恩赐出土地的仁慈
2019.10.03

新世界辞

秋天的到来，包括早晨窗外的鸟叫
不再有新意，文字在书里萎缩
而这段时间有点激动，激动的颤栗
这一切其实是空白的，我感知到
我在接近一个新世界，活跃，鲜亮
像一个手持箭戟要出发的人
这件事我无法独立完成，需要一些帮助
红酒、书籍、奔跑，或是博尔赫斯的
笔下调酒师的困惑，或者许多的佩索阿
收集起来的海上的摇荡。我还是
不可名状，造一个词的恐惧
和那些人歌唱的《我和我祖国》
和我还没勾勒完成
却要准备献出的金丝菊
2019.09.29

献辞

红灯，挡住广安路
截住三条西去车流，下午六点的太阳
比夏天矮下半身子，提锣人过于庞大
此刻也显疲惫

车与车间的缝隙
窜出一个个小贩，晃动一把把小国旗
靠近一辆辆驾驶窗……许多车顶已插
有的还冒起两杆，路边的街铺额头
一杆杆挑出路面，施工的大楼上
垂下一巨幅遮面……这座城市已燃烧
一个向我移来的青年女人
一顶大舌头帽，摆动一团红
帽檐下她的脸更暗，红和黑
都有点不真实，她的男人前脚刚跑过
这段路不止他俩口子，女人的步伐
明显吃重，手里的旗子飘不动了

路灯开始读秒，她低下的头数没卖出的
国旗，而后背上咧嘴的肩包口
斜靠四五卷未打开的红棒
一根根要燃的蜡烛，在后视镜里
向前跑动
2019.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