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第五期】竹林七贤

马小平 · 发表于 2019-5-8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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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天游（嵇康）

六合之内，从里往外算
或从外往里算，尺寸大概都是一样的
只是人过“中节”之后
看什么都是想要看到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司马家正坐在七寸之处
看着炼丹的人把自己炼成药丸。
他吞下自己后仅仅会见到两种情况――
六合之外借石头在人间发声
他在不高兴时用竹子来出气。
尿性作用于药性导致他把自己叠成纸老虎
吓得别人往他身上放火，灰飞烟灭后
他总算能看透自己了。这时
六合之外又掷出了骰子
像石头一样坠入人间。
（“中节”引自《中庸》）

   狂徒（山涛）

在自己画的圆圈里跳，每一次起身
他都能望见一山更比一山高
一道道起伏的轮廓
是他内心看不见的阴影。
他只让你看他的杀手锏――
先与你四目相对，然后纹丝不动
这时他用经书糊的袍子开始在风中作响
开始如诵经，渐渐像是在念咒
当你听着发怵时，他会
在不经意间释放出他的灵魂。
这是一个严重的时刻
严重到一股正气像刀一样砍过来
来势之凶猛，让你
觉得躲闪是一种罪过，甚至
你眼睛一花看到了那个发力之人
已经捅破了天眼。
不同于他看不到自己的阴影
他认准了君上最怕这一招
凡是做君上的，最怕天下人以为
天眼护着的不是他。

   余晖的念头（刘伶）

他光着身子，像一条鱼
裹着肉色的鳞甲，霞光照上去
闪着神秘的光。
将要发生的，像没有封好口的瓦罐子
所有的事物都从缝隙填入
挤往被撑破的那一时刻。
这里即将进入长夜，他追着霞光逃跑。
追捕他的差役不能预知未来
只看到他的身子在奔跑中一道一道
划出亮闪闪的弧线，与落日搅在一起
从山头晃着往下掉，晃着晃着
差役的眼里全是金色的泡沫。
相濡以沫呵，他真是鱼了，这不是比喻
看不到另一条，是因为看到了周朝的
那只蝴蝶飞来，剩下的那一点点余晖想用
它梦的翅羽擦去残余的亮光

   独揽明月独自醉（向秀）

还是那轮明月，只是它多陪了你几十年。
从春天开始，你要的逍遥
再过三个季节就该遇到坎儿了。其实
心里多装些月光不一定会冷
关键是设置冬天的方式
你总是掺了太多的酒，这是火上浇油
知道你要燃烧，浇油是另一种冷
“神人无功”，别用多余的力了。
冷了去晒晒太阳，你喜欢的神人庄周
就喜欢晒太阳。对了
刘伶兄学他老人家学得最像了，当然
你的目的不是学他老人家的样儿
而是理解他，并把他的心思编成方程式
后人只要会算，就不用再去猜了。
这样不停唠唠叨叨，像不像小三和弦？
你那时候虽然不用半音，但五音不全
和像这样软绵绵跟你说话的人一定也不少
这样说话才能把准你的脉象，你最需要
以毒攻毒。最后想对你说
多晒太阳多聊天，作为爷们儿硬不起来
只看着月亮喝闷酒是不行的。
（“神人无功”引自《逍遥游》）

   像婴儿般熟睡（阮籍）

我用半个身子入世。
阮家门梁上的喜鹊窝里已经住进了燕子
很久没有喜报传来，过了五月
是母亲的忌日，忌日过后司马家
肯定又派人来催了。
去京城的路上该穿什么？
母亲一直说官服上人染上去的颜色太重了
做孝装的棉花一部分在被织成白布之前
另一部分她拿去做了棉袄。
就穿棉袄吧！这样即使
官服套在外面也不会觉得冷了。
走之前我要去小娘子的酒馆好好喝几杯
像上次一样醉，熟睡在她的脚下
梦中有人给我盖上棉袄
我瞬间哭成了风中无数的纸钱。

      小动作（王戎）

山涛拉我入伙时我就下决心要比他混的好
我习惯用右手食指摸八字胡
在不动声色中捋顺一切，包括左手心
攥着的慌乱。食指尖上的小宇宙
比命小，气息幽长。比它
对自己的切身感受要深，且暗。
位列三公后我得提前发现那根
被虫子吃空的柱子。与在竹林不同
每次上朝我必须拼了老命也要反驳
当今天下是一个大粪坑的歪理邪说。
必要的话，我就跳进去，假装阴阳失调
纵容老婆骂我是厕所里的石头
她嘴里出来的我，又臭又硬又光又滑。
只有我知道我的食指一直在动。

   俗人与雅歌（阮咸）

叔父与我喝酒时常讲起阮家的家事
包括丑事。我作为小辈
也是七个人中吹竹子最好的那个人
我想在国事与家事间找一种
暗通款曲的最佳方式。叔父说先出竹林
我出去不远血管就破裂了
原来身体里一直养着一只兽，它会寻着
腥味把我又拽回来。外面
风云变换，多少英雄笑我无功名
叔父啊！我身体那只小兽含着带血的星辰
当我给你说起小老婆时，依然
走不出竹林，我吹竹子时像是在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