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业》组诗之一

四川老顽童

《世间百业》组诗之一
涂代祥

粘火柴盒的人家

世间百业，糊口的方式很多
跟火柴厂粘火柴盒算一种   
五十年代，隔壁王大叔家
老小七口，除王大叔俩口外
还有两儿三女——
1 2  3 4  5  ‖娃儿起砣砣
证实了鲁夫子“贫困多子”的名言
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七岁
七人围着门粘火柴盒
闷头耷恼很少说话
工钱以一万个计算
送火柴盒进厂交货那天
七个人围着辆板车
像移动一座长方形纸山
全家人就整顿干饭

后来，大儿当了市肥料站挑粪工
二儿去山里挖煤再没回来
但都光荣成无产阶级
三女儿是跛子，好歹嫁了个驼背
四女儿面丑、龅牙，嫁个大麻子
都说门当户对——牛屎配大粪
五女儿最聪颖最漂亮成绩顶好
可惜因家庭问题“免于阅卷”
考不上高中神经失常便跳了井
再后来，王大叔俩口不粘火柴盒了
被照顾进环卫清管所扫大街
凌晨五点各抱各的扫帚上班
没机会对话也没有啥话要说
王大叔扫东街王大妈扫西街
不过老得瘪嘴掉牙
像两个木木人

一般情况，像这种家庭景况的人家
主户履历表上多少都有些污点
据说：王大爷解放前当过
警察局大厨房的
伙夫

鞋   匠

街角屋檐下的那个鞋匠
居然生了双忧郁的黑眼睛
一部毛刷样硬密的络腮胡
从我搬来的那一天算起
十多年来他从没挪动过位置
毒日炙他，他不动
大风袭他，他不动
再残酷的寒冷和暴烈的酷热
都休想将他挪动，仿佛他是
这座城市的一件不可移动物
不过那卑微矮小的个儿
怎么看上去都像跪着的

傍晚吞食了檐下的微弱光线
他就分一缕对面小店的免费灯光
来讨生活，偏冬雨用冷爪子抓他
咬湿他的裤脚，他就向房东鞠一躬
笑着将那根巴掌宽的矮凳往里移动一寸
对他而言，一年四季，从他跟前
橐橐走过的高根鞋们，是他最
喜欢的风景，我最回避的
就是他用黑眼睛洞察我的双脚
看得我的脚背热烙烙的疼
可惜我这人脾气怪——从不穿破鞋
只好一次次地辜负了他殷切的关注

有一天，他仍旧岿然不动埋头工作
有一串类似蛤蟆的叫声从他肺部泄出
他啌啌啌地咳着，好像风镐对付磐石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看不出是他的女儿
还是孙女），正拧开一小瓶枇杷糖浆来喂他
值得一提的是，这小女孩的可爱样儿
没法言说。这么说吧，像一枝从石缝
中绽放出来的太阳花。在我嫉妒的
同时，我认为这个不可挪动的鞋匠
日子过得非常幸福

板 车 夫

上初中后，为挣学费
我趁寒暑假去当板车夫
拉中杠的是隔壁董二娘
她是街道临工队小组长
三十多岁，身材丰满，正逢哺乳期
还需要挣血汗钱供她两个儿子上学
但对我执行同工同酬
每天拿一块四的工资
她有一对跟大饭碗差不多大的乳房
我很乐意为她拉偏搭
边拉边闻她的乳香
边拉边默念拉板车的行话：
“七十二行，板车为王
腿杆拉细，脖子拉长”
念着念着就觉得当板车夫有点自豪
就觉得自己在一分分地长大
进入初中二期我长力气了
换成拉中杠，董二娘拉偏搭
不知怎么回事，我最喜欢看她穿
那件领口低的男式破汗衫
尤其是被奶水浸湿时，那两个
颤巍巍的奶头特别显眼
我就想起自己吃母亲奶的景象
我就想省掉“董二”两字
直接喊她：娘——

王怀文

描述生动，读来有味。问好老师！

四川老顽童

谢谢鼓励。这是我对小叙事诗的探索。

四川老顽童

四川老顽童 发表于 2019-1-12 19:10
谢谢鼓励。这是我对小叙事诗的探索。

这里太清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