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抒情诗）

浪子牧语

单行道

宿舍管理员甲涌显在镜子里

一片枯萎在荷花上的水淋淋的音乐

终于停止了扑翅 ——“男人依旧胆小如鼠”

厨房中响起瓷器和婴儿的声音

就在第3号房间的隔壁  时间

仍旧翘着二郎腿  无人干涉——

宿舍管理员乙

今晚又碰巧输掉二百块

从而又一次轻易地将夜

煎熬得漏洞百出

如同与丈夫的吵架

凌晨两点  这是最佳登场的古典时机

最宜在上帝和魔鬼之间退场

月亮 已被设计成舞台上的筒状灯光

裙裾 已开始水纹一样随风飞扬

空气清冽干醇

黑楼里 已长满了长老的咽喉

星宿开始闪烁其词——

宿舍管理员甲或乙的影子

像泼出的水  在电炉丝上

黑红黑红地冒着烟波  丝丝咋响

墙角的大老鼠又在贮藏最后一个丰满的秋日

二十年前哦二十年前——

一只金色的鱼钩又一次有力地挂在身后的窗口

一动不动

在野花碎石红泥汤的溪水之间

山峦 树林 依旧那般老态龙钟地前倾

前倾于仰颈呼喝的风

马蹄如飞  鸟语如弧

遥远的笛子声  在窗外 山涧

呜——呜——呜呜咽——

世界在突起 凹陷——

太阳抢先纵身跳入木门

浑身的铠甲  银浪汤汤

红面柜上铁马金戈

呼啦呼啦而来呼啦呼啦而去

足下冰凉的冰川瞬刻碎裂

碎成劈面的星空

被下弦月钩起  胡须冉冉--

黑夜堆积在喉咙

黎明在地平线上不停不停地喀嗽 喀嗽

喀嗽如一根根长长的烟囱

推开一扇木门  再推开一扇木门

就推开了一束花蕾的命运

和牧歌一起冲下山坡

甚至没有任何假设地起飞

一只蝴蝶  或者两只 或者一片

“今天，我做庄”

“136只麻雀的最后一只属于我”

那只大公老鼠又跳到镜子旁边的瓷器盘子里

手里不断搓捏着一种模糊光滑的感觉

像是捏着一挺剑 大老鼠缩回舌头

瓷器盘和卧在边上的银勺  窃窃私语

夜  在窗外哈着身子

不断露出一弯洁白的牙齿

沉浸而被沉浸的深度所刺痛

一只马蜂掉在地上

金黄的麦堆边 一只鸽子正在啄食

熟透的阳光

北屋中堂的褐色大座钟

在 嘀嗒 嘀嗒

滴向未来的深渊

筛子筛选记忆之粒准备喂饱

下一个春天

工人俱乐部毫无特例地不再上演电影

乌鸦和猫头鹰也仍然不得入角

人们惧怕 他们自己仍然忍不住

拔光它们的羽毛 插在头上

仍然当旗帜

管理员甲或乙 乙或甲从塑料袋

掏出线团 却不小心掉于地板

线团顺着斜坡一路蹿到主席台

呈现一种精巧的意外——一阵喧哗

阗然之世界里蚂蚱茂密的唧唧声

羊羔窈窕的嗥叫声 河溪里童稚的哗哗声

惊搅得令人害羞

然而欲掩还露——

“我跟不上我想跟上的

也阻挡不了我想阻挡的”  

我是一只蝇   

无论回首与否总被美味撞上

城市的眼睛让天空泣不成声

云是天内心深处的鱼

鱼是脱钩的化石

宿舍管理员甲或乙

偃卧在深红色的长木沙发里

一束阳光温顺地奴仆一样舔着她交叉的双手

一只红蜻蜓落在窗外的百合花蕊上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

窗户 这古典的道具又在

嘘——

呜——呜——呜呜咽

夜 仍在不停地

用她永不生锈的镰刀收割残昼

明天应该去钓鱼

一只黑颈鹤跑入身体

然后继续不停地跑

一直跑到凹水处

回来时黄昏被鱼驮着

一片片金亮  

一个醉的巨人倒在黑暗里打呼噜

亚马逊  尼罗河

尼罗河  亚马逊

一头牛在眼眶里晃动

犄角上挑满了月色

它准备摔衣服一样摔干夜空

然而昨日的角色已不可能

脱到膝盖以下

一条红盖头

锁在妈妈的红木箱里

和撕心裂肺的哭泣 还有

如花的季节里年轻的魔术师

变出一朵狗尾巴花 放在手心里

然后一口气吹散

宿舍管理员甲或乙仰起脖颈

用一只大手揉着眼窝的梦

世界被揉皱了又展开

声音因为锈迹斑斑才富有尊严

打磨就等于犯罪

餐馆里的歌曲 也是同谋者的尾巴

牛把咽下去的食物吐出来重新咀嚼

咀嚼 咀嚼 咀嚼出口号的味道来

独自一人面对一件黑房子  3楼27号

一张比语言更巨大的嘴

还能唠叨个不休吗

一道光落在占卜者的嘴唇上

指爪深陷其中

宿舍管理员甲或乙

望着窗外飞舞的新年的雪花

望着树枝上厚厚的积雪

望着地上厚厚的羽毛一样的积雪

恨不能像一只小鹿一样飞奔出去

在洁白的再不能洁白的雪地里

留下一串玲珑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