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诗人2015诗歌年鉴】在路上 组诗

中华民工

在路上 组诗

文  中华民工

抒情

拆散的脚手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
它们在前一天，把梦放在一群麻雀的翅膀上
这群麻雀是个很大的团体，沿着楼顶的避雷线
站了一圈。从小到大或者由长到幼
秩序井然

它们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早上的新闻
它们嘴里的新闻上不了报纸，只能在风里传播
比如谁梦游走得太远，天亮还没回来
谁梦里喊出一个粉红的名字，梦遗了

说够了，分成几支队伍融入城市
它们用滑稽的姿势滑翔，或许小小的翅膀
被梦的重量梦压制。或许它们背负的梦
还在更低处

幻觉

体内的河流开始泛滥，沿途的城市
最终在春天倒塌。嚎着“春天里”的兄弟
赤裸着上身。他们的汗水、血水、以及笑容里的疼
还有被洪流裹走的青春。在城市的拐角
纠结成硕大的漩涡

我围着漩涡绕圈，追逐春天留下的悬念
在一朵完整的桃花面前，掏出胸腔里的灯笼
桃花是真实的，那么灯笼就是幻觉
灯笼是真实的，那么春天就是幻觉
春天是真实的，风把幻觉转换为现场
还原真实，掩盖真实  

虚无

我和影子发生争执，一些比影子更脆弱的词语
是某个容器的碎片，随时可以改变形状
乡音里有一种病毒，依附于苍白的简历
修饰异乡容易过敏的词语

影子比我坚强，拒不交出那个虚无的地址
我搬不动身体背后的黑暗，继续失眠
梦游的人占据夜晚的空间。我躲在他的影子里
扛起影子交叠的重量

我终于坚持不住了，影子擦亮身体里的铁
太多的热被光阴取走，影子软软的
在我身后爬行

喷嚏

喷嚏制造了风， 让灰尘对我尊敬
石头没有呼吸，沉默一直延伸到风中的漩涡
甚至将空洞的漩涡填满。

等另一阵风吹来，过程缓慢而焦躁
不知道她打没打喷嚏。据说喷嚏是传染的
和距离无关

我很有耐性，石头也是
我捧起石头，交出全部秘密
风真的吹来了，石头突然开裂迸出火花
烫伤我的心事


光阴之痛

霓虹的暗影下，一群人在打捞自己的影子
他们还不想放弃，被光阴劫持的部分
以及城市空旷的骨架里，若有若无的喘息
由远及近的波动

他们粗糙的手掌，重复着光阴皴裂的疼
把骨子里的铁，攥成流水
流到光阴的背后，凝固成水银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制造的镜子
让更多的人跌入梦境。生活借机翻转到另一面
敷衍了现场

自画像

炊烟掏空乡村的烟囱。异乡的尾气
灰色的盾牌拒绝太阳的光和热。一只蚂蚁
在城市的最低处逡巡。它在一阵箭簇之后的空地
挑拣一些能锻打利器的铁屑

它像一个诗人，拒不交出翅尖拱出双肋的意识
以及春心萌动的事实。灰烬在光阴里凝聚成画笔
将自己的骨头以长短句的形式，在纸上排列出“锯子”的形状
跟时间交换亦真亦假的证词

一次又一次，被爱过的城市扫地出门

已经习惯了。甚至在一秒钟之前
把所剩无几的尊严打包，甩掉还反复出现在人群中的影子
这时候不想再说脏话，路边商铺里舒缓的音乐
像一场雨落下来。打转的风轻轻翻动一个个麻木的表情
每一张脸上的每一个黄褐斑，最终沦为小漩涡的中心
自由地缓缓下坠

我们不是过客。依然热爱着暂住证里僵硬的土地
喜欢着被它接纳时心跳加速的冲动，期待被吐出时平静地涅槃
我们是过客，身体在经过时已经改变不少
残存的牙印无所谓深刻。干枯和明亮像和光阴对峙的兄弟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转过身去以最隐晦的速度挤进裂开的道路
身体还是那个干净的身体

一直在路上

风在搬动阳光，阳光搬动楼群的阴影
像在开启生活的另一面。脚步匆匆的人
用左脚荡起的灰尘，制造一些顾影自怜的假象
右脚灵巧地配合着步子的节奏，踩实日子虚浮的表面
因汗水过多渴望风的抚摸

一直在路上，蛇皮袋里故乡的气息使呼吸越来越具体
前面的人一而再地放弃抵抗，我躲在他们的影子里
收集他们身体里渍出的血液。我必须承受伤口不愈合的痛楚
在每一个城市的拐角，与下一个拐角最真实的交接处
捡拾灰尘里阳光过滤出的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