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卷投稿）记 录 （组诗）

岳客行

记    录 （组诗）

        文∕岳客行

留守村妇

1

村庄像口见底的池塘。在这个涨潮的时代

村里人像一只只饥渴的蛙，纷纷走出各自的洞穴

远走他乡。你——却像山花一样留了下来……

2

哦，我曾头戴荷叶，光着脚丫，骑在牛背上

吹着柳笛，生活过的村庄，如今

除了你，再也看不见一个年轻人了

就连在村子里，给皮开肉绽的鞋子

包扎伤口多年的跛脚阿三

也一瘸一拐地挤上了开往外面的火车

3

风，吹过村庄

麦子熟了。秧苗上节了。蚕子老了

年迈的婆婆，心脏病又犯了

呵！“忙”，像是从时光的深巷里

窜出来的一条狗崽，紧紧追咬着你的脚跟……

4

哦，你也曾想洗脚上坎

从忙碌、喘息围攻的泥土上，把自己突围出来

像露珠一样，穿过乡村这枚落寞衰败的叶子

（跟老公一起去外面闯荡，用劳动和汗水，赚回称心和如意）

但看到被岁月磨损得只剩下，枯槁的骨头的公公婆婆

他们走在晚年的薄冰上，每迈一步

他们的身子，都颤悠如小鸟的翅膀

听到他们像拉风箱似的呼噜呼噜的哮喘、咳嗽声

以及年幼的孩子，你又将自己

像山里崖畔上的一棵抗击风雨的树

把根——扎在了老家

5

在昏暗的灯光下，你弯下弓一样的腰身

像春雨疏松泥土一样，给公公婆婆疏松着筋骨

给公公婆婆松完筋骨，洗完脚，服完药

贴好风湿膏，给孩子盖好被子后

你才吹灭灯盏，躺下身子

躺下身子，你才想到，自己是个女人

翻来覆去的夜，仿若通往天边的路

是如此的寂寞和漫长——

一位朋友向我讲述他的民工父亲

1  

春节像一只鸟，刚一飞走

身材矮小，面容黝黑的父亲

跟村里所有外出打工的人一样

像山里解冻的溪水，开始往外走

2

星星还躺在露珠的怀里，父亲就打着火把

背着一个简单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几件

已被光阴舔尽了颜色的旧衣物

踩着母亲牵挂的心弦出门了

3

父亲咔嚓咔嚓地踩着残雪，一步一回头地

从村里翻山越岭到镇上，再从镇上挤小巴到县城

再从县城挤大巴到省城，然后从省城挤火车到外省

把家装在心上的父亲，一路颠簸，不言辛苦

4

在建筑工地上，像炊烟般升起的脚手架

仿若一棵棵钻天的树，悬挂在头顶的太阳

旺得像个火炉，身穿汗衣的父亲

在云端，像猴子一样

被艰辛啄得窜来窜去……

5

父亲的工棚。风，轻轻一碰

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

不绝于耳的吱吱嘎嘎的呻吟声

像一只只嘤嘤嗡嗡的蚊子

叮得父亲翻来覆去

6

父亲从不喝酒。他的饭量很大

吃饭端着大碗，蹲在工地边

汗水像一条小溪

在他树皮般粗糙的脸上流淌

7

父亲常常在深夜醒来。醒来的父亲

独自一人坐在像草堆一样凌乱的红砖上

沉默。咳嗽。抽烟

身边躺着横七竖八的烟头

他像枯枝般粗糙的手指，夹着的劣质烟

在黑漆漆的夜里，忽明忽暗

他凹陷的双眼，总朝着一个方向死盯

他盯着的那个方向，有一个地方

住着他年迈、体弱、多病的爹娘

8

在生活的上游，现实锋利如刀

真实的生活饱尝艰辛

瘦小。卑微。沧桑的父亲

在喘息迂回的夹缝里，像树根般抱紧坚韧

像树根般抱紧坚韧的父亲

宛如一把伞，盖住了漏雨的生活

老   屋

1

老屋的门口挂着大红灯笼 。门上贴着

大红春联 。一棵棵环抱老屋的桃树

在春光流泻中发芽、开花、吐蕊

身穿花衣的燕子，绕着老屋飞来飞去

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 ，在老屋前的空地上

飞起又落下。母鸡带着小鸡

围着老屋咯咯咯地唱

肥美的鸭群，挤弯了门前的小路

房前屋后碧绿欲滴的瓜藤，奔着屋檐

像猴子爬杆似的直往上蹿

蹲守老屋的大黄狗，向荷锄归来的主人

乖巧地摇着尾巴……

2

老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已成过去

是父母健在的年月。如今的老屋

在荒草包抄中，已被无情的岁月

噬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曾身穿花衣

绕着老屋深情歌唱的燕子，曾在屋前的空地上

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已不知去了哪里？

无人看管的菜园，已被杂草霸占

野瓜烂在黑乎乎的藤架上

伫立在屋前的老核桃树，已被冷酷的风雨

侵蚀得干枯枝残，已无完颜

对过往的时日仿佛在说

——我有亲无故……

3

静默在老屋前。阵阵秋风

如刀，把我的头发 ，裁成一团凌乱的报纸

一粒粒湿漉漉的凉露，从断壁残垣上

无声地滴落。湿漉漉是我的心

湿漉漉是我的双眸。曾经生机勃勃的老屋

随父母的离去，已成为我们

像小草对春天的记忆

命运变奏曲

王妈住在村东
儿子在省城做官
在赵妈面前很强势
像一匹狼盯着一只羊

赵妈是王妈的邻居
儿子在省城打工
在王妈面前总是低眉顺眼
像一只羊遇上了一匹狼

王妈常对赵妈炫耀
儿子又给我钱了
你的儿子呢？
每每这时，王妈的脸上
总是怒放着一朵朵显摆的金菊花
赵妈呢？像白霜下的一棵草
总是压低头对王妈说
你的命比我好

最近，一条插上翅膀的新闻
飞进小山村
像一枚重磅炸弹
差点把小山村头顶碗口大的天
炸——飞
说王妈的儿子在贪污受贿的夜幕下
迷失了方向
被迎着红日醒来的“雄狮”
吃掉了性命！

赵妈的儿子呢
以劳动作钓竿
用汗水做钓饵
在城市苍茫的海里
钓起了房子和车子
要接赵妈到省城定居
赵妈走的那一天
王妈对赵妈说
你的命真好！

赵妈进城后
王妈像一截枯桩
每天从早到晚
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嘴里喋喋不休地念着——
我的儿子也要接我到省城居住
见过王妈的人都说
她已经疯了……

作者简介：岳客行，文学爱好者。有诗歌、小说、散文及报告文学见诸国内一百多家官民报刊。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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