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诗人2015诗歌年鉴】荒芜帖(外七首）

白象小鱼

荒芜帖

荒芜如第五军团，不远万里奔袭，占据了大山深处的小村庄
从打碗花的叶子上搜刮下的风声，比刀片薄
刚刚够切开脉络中厚积的流沙的缝隙
拴马的树桩还在，马匹却死于内心的水土不服
断垣残壁让村庄像个瘸子，连青石路也淹没于青苔
母亲的白发曾放牧在稀疏的炊烟中
流水绕指，提不起村庄的承受之重。假如这些颓废的残砖、破瓦 、石鼓、门柱
可以入药，荒芜必将是一张色彩斑驳的牛皮纸
将心无余力的村庄捆扎。我是唯一的病人，内有泥沙俱下，外须餐风露宿
无法将岁月淘净，就以中火炖，穿堂风刚好经过灶堂
沸腾起的就是旧时光的流水声，聊以抚慰那份堪比寡妇的凄凉



狮子岩

一江春水
如昆剧的唱腔，在鹅卵石的琴弦上飞花摘叶般地荡漾
唱出两岸好风光，绿草如荫，鸥鸟低翔
音域宽广，情浓处，水流振翅欲飞
狮子岩。恰如其分地在高音部盖下印章，楠溪江舌尖上的水墨画墨汗淋漓
甩水袖，将余音绕梁在身后做佛门狮子吼
浪花溅起，仿佛在青衣的唱词里吐出犁刀、耕牛、弯刀、锄头、种子和火把
在楠溪流域，收割的不仅是麦浪，还有琅琅的读书声
大若岩、崖下库、埭头、屿北，林坑
银泉、泰石、永嘉书院、芙蓉、苍坡
牛背上的诗句，牧笛上放牧的歌声，百年来向狮子岩悄悄逼近，犹如大兵压境

                                          

那朵花儿开了

摔杯为号，自帐后出，瞬间将爱情擒下
无数次憧憬过这样的情景，仿佛心怀利剑
暗伏于爱恋的营帐下。内心的誓言
仿佛花朵的饲料，一次次喂养梦境，喂养你的白衣胜雪
如纷飞的蝴蝶，肆意采撷心灵的蜜，时常有鸟声溢出
赶赴花期时，却意想不到，仿佛是赶着去撰写葬花词
在探听到你远嫁他乡时，心里的剑不禁失手落地
那些无端涌出的泪水，无法洗净内心的伤口
爱情已横尸荒野。只能在心灵的溃烂处置下墓地，就地安葬
墓碑上，你亲手种下的那朵花儿开了
在漫长的岁月深处，葬花词惊艳清明的献祭

                        

  


                                                               

云上的日子

疆域辽阔。在鹰的眼睛里，万里睛空就是万顷良田
唯一高产的粮食是云朵，棉花状、动物状，视心情而定
大部分售与蔚蓝的大海，少部分或售或租与河流湖泊
鹰，腋下生风，巡行于其中，仿佛世袭的车骑校尉
经营良久。所有的收入，喂养孤独
云端上高傲的鹰嗥，曲高和寡。流水掩于峡谷
寺庙的钟声只招唤晨昏，内心的疲惫由来已久
需觅一缕梵音，扶正内心的虚火，以图东山再起
山谷之中，寺院小而旧，背靠悬崖
打坐，念经，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中求生死解脱
中年至，桀骜不驯的鹰，亦须找一块尖锐的岩石，将老去的鹰喙击落
仿佛打磨一把生锈的刀。然后去其爪，拔其羽毛，在鲜血淋漓的疼痛中涅槃
待从人迹罕至的山巅再次翱翔，所有的云朵、云朵中丛生的小鸟将再次臣服
胆小的乌云被吓哭，洒落在人世间的雨，好像鹰在内心憋曲了半生的泪水

                                 



起飞的鸟

清脆的鸣叫，仿佛在佛经里熨过，或是从帅账里领到令牌的欢愉
在鹦鹉洲的芳草地，心虽凄凄，却百日练兵，闪躲，腾挪
在每一个清晨，在芦苇荡里当纤夫，将清晨的太阳拉出湖面，让稚嫩的肩膀挑起风雷
在每一个黄昏，又化身车辕，将落日安送回家。立于芦枝上
借明月之清辉，打坐，练气，吐纳天地精华
凄风苦雨，羽翼日渐丰满，心中的疆场越发辽阔，无数次想推倒篱笆
奔赴疆场，做翱翔的将军，待最后的脚爪磨锋利后
天地间，已无法阻挡飞翔的自由和骄傲
大海缩为眼里的一滴泪，汹涌的波涛像旧年的心事
振翅高飞，穿过森林，穿过高山，将一粒叫鸣声种进云层，宣告这无尽的蓝天是丰收的牧场

                                          

我是唯一接旨的人

年届不惑后，开始在内心建国，无须国号，无须纪年
一些人，就让他们活在徒有其表的虚荣里，再不需外交辞令
我已决定不再发与护照。一些事，确切地说，就是残酷现实中的理想
我已做了局部的修订，有些鬼魅伎俩已经便不出了，有些脸面也已放不下
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财，无非身外之物罢了
就让需要的人去争名夺利，我的小国就偏安于一隅
寄情山水，粗茶淡饭，在潮湿的雨天保持干燥
饮茶，写生，在每顷良田种植诗歌
与一些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以文会友，互为文化大使，偶尔举办建交年庆
除此之外，就躲进小楼，不管窗外风雨交加
肆意打嗝、放屁，伸懒腰，微笑，浅笑，大笑或痛哭流涕，遵顺于内心的国度
因为我是唯一接旨的人

                                                     


朗诵

掌声骤起时，高音正掠到珠穆朗玛峰，仿佛要抄起一捧积雪
想起前些天地震带来的雪崩，心有余悸，不禁夹杂进些许颤音
背景。响起水声，像怒江、雅鲁藏布江、长江、黄河、松花江奔流的声音
从江南水乡的木浆声中取回低音，恰适细雨，打伞的姑娘正走过断桥
读到一颗沉重的词，像是东北的黑土地。辽阔的沃土里，高梁，小麦，大豆拔节的声音悦耳
其间，佐以手势，如扇状打开书页，如打开祖国壮丽的山河
续而读到奔马声，万马齐喑地跑过一望无垠的草原，茂盛的牧草在牛羊的口边尚散发奶香
背后画面给出盛开的格桑花，藏羚羊、牦牛悠闲的身影，雪线锁定五千米高度的昆仑山脉
戴着藏族民族装饰的牧羊女，正笑靥如花，鞭子斜插身后
脚下站立的舞台，如帝王将相争相逐鹿的中原之地，烽火、刀兵、厮杀声交织，无数英雄竞折腰
无论怎样的声情并茂，昂扬顿挫，都无法将五千年灿烂的史诗演绎的淋漓尽致
无论哪一粒词语，都饱满、轻重有致，都是高山、草原、湖泊、雪地
它们纵横开阖，垒起的正是生养我们的大好河山
                                         

出关


城门洞开，数骑出
墙楼上，见惯刀头舐血的将士，不禁以悲悯的眼神
张望落在尘土飞扬中的人，仿佛看羊入虎口
辽东失陷。空负辽东经略之名，却苦于无可用之兵
自辽阳出关后，沿途安难民，收逃兵，杀逃将
集结数千士兵，聚集上万百姓，抚定大局
施疑兵之计，吹号角，数骑獠敌营
大振士气，军心逐稳。文人用兵
绵里藏针，袖里出乾坤，计出连环
敌军忌，遂退。为焦头烂额的万历四十七年抢得休养生息的间隙
熊廷弼，字飞白，江夏人，任御史，萨尔浒兵败后，临危受命
凭他羸弱的身躯，救辽东于水火，力挽塌陷的河山于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