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吉祥》

【诗】李秀仪

Ⅰ，村庄的客人

ⅰ， 食物

犯困的天气还在迷糊
听见呼吸昏沉
困顿，沉闷，风烛残年
在飘摇的村庄
冰草是一种植物
韭菜也是。韭菜可以食用
冰草也可以食用
驴子善于拉车，耕田，有时候不声不响
有时候肆意咆哮
它的脾性不被理解
阿来是三头驴子的主人
他吃韭菜
驴子吃冰草
冰草与韭菜长的极为相似
不一样的是口感
阿来跟驴子长的极为相似
一样的只有那张脸
这是阿来嫂的话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认为
她这么认为是因为当她不高兴的时候
大脑会生成一种偏视的激素
有个专家是这么说的
阿来不这么认为
阿来嫂也不这么认为
——“跟头驴一样”
——“蠢驴”

阿来嫂收获了一整年可以操作的素材
比如可以搬上锅灶的荤七八素
比如可以摆上化妆台的神仙年轻水
比如可以令阿来乖乖伸头自愿受降的圈套
“民以食为天”，阿来嫂是抓住了阿来的胃
阿亮就这么认为，什么圈套都不管用
做的一手好菜才是女人的看家本领
阿亮是这么说的，听见的，没听见的
都会摇摇头，顺便叹声气
都没老婆呢！操的心可真大！
这里是了区别的。说的是阿来与阿亮
阿亮的看家本领至今没有亮相
同时阿亮从来不说一手好菜是什么样子
阿来可以用韭菜喂饱自己
也可以用冰草喂饱驴子
还可以用阿来嫂的偏见喂饱耳朵

要说阿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那似乎也不是
比如阿来有时候就会觉得恍惚
在他喂驴子的时候
冰草在驴子的牙齿间咀嚼
青涩，有点吸引人的味蕾，但是不适合人的牙齿
大驴子，二驴子，三驴子，它们的咀嚼
多么相似。他开始怀疑阿来嫂的话
“蠢驴”，说的是他，用了对比
驴可聪明了，驴可以吃冰草的同时吃韭菜
他不可以，他只能吃韭菜不能吃冰草
阿来觉得痛苦了
这痛苦使他忽然清醒
他比不得大驴子，也比不得二驴子，甚至三驴子
在阿来嫂的眼中他就是这样

让阿来痛苦的来源是阿来嫂
在这里，阿来嫂像个审判官，不对吧
她分明就是。阿亮从来不这么认为
他有阿来一样善于消化韭菜的胃
但他没有像阿来嫂一样的女人
他食韭菜，也喂驴子，但没有人说他蠢驴
他在喂驴子的时候有一套
他在喂自己的时候有一套
他的胃只能由食物抓住，而不是女人
糊涂的阿来
聪明的阿亮

沈庄的人们普遍这么认为
这里的普遍指的是茶余饭后扯闲的人们
里头的中心散布者自然是沈秀才
之前是沈秀才，其实
现在沈秀才已经被他的后辈划入排位赛
所以沈秀才也常常觉得痛苦
跟阿来一样
但痛苦是不一样的
主要他不吃韭菜，也不知道冰草，驴子也无
其实在二十年前，沈秀才跟阿来一样
但是今天沈秀才的痛苦
已经跟阿来不一样了

2024，02，09

林夕夕

祝诗友，新年快乐

【诗】李秀仪

ⅱ，沈秀才

沈秀才是土秀才
大概相当于赤脚医生
在沈庄，很长一段时期他代表权威
沈庄的地势狭长
中间是一条更加狭长的河流
这条河流一年四季春夏接壤时有些微水流
流动是轻缓，而清澈的
盛夏若逢着雷雨天气
就会有汹涌，混浊的水流
冬季可以看出来年的一些光景
如果雨水丰沛，就有小孩在冰层上戏耍
逢着干旱，河床也是细长的带子
逶逶迤迤经过沈庄
几乎不知道它是河流了

沈秀才没有得着功名
这成为遗憾
遗憾不但是沈秀才的
有时候也是沈庄的
比如有些村庄就有京城的车马往来
据说是有告老还乡的，或者中了状元的
但是在沈庄，有那么长一段时期
沈秀才成了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沈庄的人是憋屈的
尤其沈秀才

这种情绪就像毒药）
在电视机普遍进入各家各户之后
在2G网络开始时候，直到5G网络盛行的时候
沈庄的人不知不觉离权威有了距离
这距离首先是沈秀才
在沈秀才发觉沈庄人的权威转移的时候
沈秀才已经没有那么有权威了
沈秀才开始食用韭菜
这成为奇趣传闻，在沈庄
“沈秀才跟阿来一样了。”这就是新闻
“韭菜是一种好食材。”阿亮这么说
阿亮这么说的时候，韭菜已经成为阿亮厨房的备菜了
更加富有传奇色彩的是
沈秀才不但开始食用韭菜
竟然开始饲养驴子

毫无疑问，在沈秀才开始憋屈的时候
有人是不憋屈的
这人自然是阿来了，没有人这么说
这个原因在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阿亮有没有这样说
不知道，但是人们都知道谁会这么说
阿来有没有“功高震主”，没有人说
但是人们都知道
沈秀才养的驴子自然是用来耕地
沈秀才跟阿来不一样
沈秀才只养一头驴子
沈秀才养的驴子跟阿来养的驴子也不一样
沈秀才养的驴子比阿来的更膘肥体壮
所以，阿来还没有机会在沈庄展头露面
就被沈秀才盖住了风头
“真是一副好手”，这话自然是对着沈秀才说
阿来更加痛苦了吗？
好像不是，沈秀才原本就比阿来厉害
这是沈庄人普遍的说法
沈秀才更加荣耀了吗？
好像不是，沈秀才那双手原本是用来著书立学的呀

“种庄稼的跟做学问的一样了。”这话，
自然也是从沈庄传出来的
阿来的女儿绣绣不这样认为
“种庄稼得有田地，
做学问得有脑子。”
这能一样吗？糊涂的阿来
就更加糊涂了。连聪明的阿亮也糊涂起来了
要是能做学问谁还种庄稼呢？！
他开始拒绝吃韭菜了
“阿亮是聪明人，就是主意不坚定。”
当阿亮开始追随沈秀才吃韭菜的时候，
沈庄是沉默的，当阿亮背叛沈秀才放弃韭菜的时候
沈庄的人们想起沈秀才对阿亮的评判
当阿亮也想起沈秀才这句话的时候
阿亮开始感到痛苦
“沈秀才就是沈秀才，
在沈庄，沈秀才是永远的沈秀才。”
阿亮终于明白
沈秀才的权威在沈庄
沈庄不能没有沈秀才的权威

2024，02，09

【诗】李秀仪

ⅲ，沈庄的权威

沈庄地势低洼
这是阿亮的说法
“沈庄不仅仅是沈庄，”
这是阿来的说法
也是沈秀才的说法
阿来嫂不这么认为
绣绣也不这么认为——
“沈庄就是沈庄。”
阿来嫂不认同阿来的说法
沈秀才的说法
至今还没有遇到否认

沈庄的变迁是有目共睹的
阿亮还是那个阿亮
沈秀才开始饲养驴子之后
明显更加忙碌了
关于忙碌是个相对概念
比如沈秀才的忙碌
指的是饲养驴子的沈秀才
与此同时，提笔写字的沈秀才
似乎更加清闲了
阿来，阿亮，与沈秀才有个共同点
沈庄的人发现
那就是：“驴子的主人。”
有了主人
驴子的份量明显开始重了起来
在沈庄，至今还没有否认
让驴子种韭菜似乎大材小用
让驴子食用冰草似乎营养不良
沈庄的食谱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在沈秀才还在书房著书立学的时候
沈庄的人几乎很少见到沈秀才
沈秀才的著作几乎没有人知道
直到沈秀才开始饲养驴子
他的学问还是存在于人们的猜测中
土豆，高粱，小麦，稻谷，玉米
是沈庄最常见的植类
“这是一种传统，”绣绣这么说
在沈秀才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呢
当绣绣这么说的时候
阿亮心里悸动不安
“沈秀才也是人一样的沈秀才。”
阿亮觉得沈秀才也有人的脾性
沈庄的年青人，觉得阿亮简直个人崇拜
把沈秀才当成神了

沈秀才只是识得几个字
沈庄的大学生这么认为
“糊涂的阿亮。”当阿亮成为糊涂的阿亮
沈庄的聪明人明显多了起来
当沈秀才意识到，阿亮如何变得糊涂
沈秀才的语言明显少了
他开始更加专心，饲养他的驴子
阿来的大驴子，二驴子，三驴子
有相似的待遇
这里的相似在于驴子本身
而不是阿来

“驴子的待遇应该相同，而非相似。”
阿亮这么说的时候，沈庄的人觉得
阿亮果真糊涂了
你总不能保证大驴子就是二驴子
你也不能保证二驴子就是三驴子
沈庄的天气越来越难猜测了
沈庄的天气不仅仅是沈庄的天气
有时候，沈庄的天气在沈庄之外
沈庄的大学生用到了地理学知识
阿亮觉得沈秀才也许不这么认为
但是，谁知道呢
阿亮觉得他离沈秀才很远
“沈庄的天气是沈庄的天气，
还能有第二个沈庄吗？”说这话的人
是岺庄的羽老师
羽老师是文化人，上过大学
沈秀才识得字，上过学堂
这是人们的普遍说法
至今，几乎没有人请教沈秀才学问了
羽老师教，授的是九年义务的书本知识
在整个中国
岂止一个沈庄呢
学生的家长们心知肚明
但是，至今没有这样说的
“阿亮，沈秀才，饲养的都是驴子，
驴子跟驴子还是有区别。”
羽老师这么说的时候
人们几乎普遍认为，羽老师的话另有深意

2024，02，13

墨洛

问好哦 元宵节快乐

【诗】李秀仪

ⅳ，龙凤呈祥

沈秀才的大孙子回家了
在春节的时候
沈秀才的大孙子上大学
学习外语专业
这让沈秀才很没面子
在给祖宗堂前上香火的时候
阿亮觉得怎么说
也得看情况
“年轻人的事不好说。”
阿来认为阿亮太糊涂
这么说等于承认他已经老了

沈庄的更多人沉默着
春节的时候风声太大了
几乎整天呼啸着
似乎在宣誓着什么
然而沈庄太小了
根本不值得
雪花淅淅沥沥
因为冷所以不像雪花
又因为冷凝成了冰
人更少了
几乎没有了
但是往来通行
庄客没有减少
驴子的食量也没有减少

阿亮得着机会
可以说是机会堵着了
岺庄的羽老师使用驴子
阿亮的赶巧
一些柴禾就在阿亮的吆喝中
“阿亮的驴子有副好脾性”
人们这么说
这就等于判定
阿来的驴子，沈秀才的驴子
“驴子跟驴子不一样”
遭受打击的不只是驴子
阿亮的收入比往年
显示在食谱上
除了厨房的预备
驴子得贴膘
还得预备食粮

阿来嫂更忙了
除了屋前村后的清扫
大驴子，二驴子，三驴子的食料
也要上心
“是头懒猪”
阿来又得着一个绰号
“这是要开动物园吗？”
绣绣不高兴了
自己由被照料
变成了照料
比如几头驴子，这本来是阿来
阿来嫂的事。现在可不这样了
沈秀才也变得忙了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

其实沈庄的人家很多
有好几十家
除了沈秀才一家
有大学生在读的还有好几家
比如村头彣家
还有峮家
他们原本没有文化人
以前连对联都需要去集市书写
或者由沈秀才代笔
现在没有这样的事了
比如阿来家
绣绣就主笔了
在贴着秦琼敬德的大门两边
两行毛笔字
“沈庄就绣绣有出息”
阿亮这么说
“又不能当饭吃”
阿来嫂说。阿来不说话
在这个时候

2024，2，23

【诗】李秀仪

Ⅱ南来北往

ⅴ， 卦卜

阿来把驴子托付给阿来嫂
同时不忘给彣留话
珺在劃烙这个地方，彣不在
绣绣开始留意学习的事
阿来说应该叫学业
阿亮关注新闻
全是国家大事，包括新型导弹上天
劃烙离沈庄很远
从沈庄出发
到劃烙需要一个白昼加三个半钟
从劃烙出发
需要一个黑夜就够了
这么说是因为
从沈庄出发至劃烙
途中经过，火车互相避让
从劃烙出发至沈庄
就不需要了

阿来嫂讲起这事就埋怨
记那么清楚的阿来
绣绣上学就在劃烙这个地方
珺是比沈秀才有文化的人
羽老师也在劃烙
但羽老师教书
绣绣念书
教书与念书还是有区别
在劃烙念书的除了绣绣
还有彣家阿懋
彣家阿懋在劃烙
但是彣不在
彣依然居住在沈庄
在劃烙的是珺
珺与彣是兄弟，同一个祖辈
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彣居住在沈庄
但是已经不靠种庄稼生活了
谁让他们是有文化的人呢

人家都是靠自己
绣绣这么说
是因为在劃烙念书的学生
至今还没有家人陪同的
谁让阿来那么重视学业呢
在劃烙留下一点也不难
一个小摊
一点烟火
可以果腹的小本领就够了
阿来这么想的功夫
一个小摊
已经被一个铺面代替了
阿来嫂几乎不需要继续在沈庄
养驴子是大事
学业也是大事
大事跟大事还是有区别的

珺在劃烙过得的风生水起
跟阿来偶然见面
珺的身边总带着人
每次都不一样
阿来还是老脾性
这是习惯
就像大驴子，二驴子，三驴子
它们已经不在了
但是在阿来这里
如影随形
珺在劃烙有事业
又是文化人
但是珺的文化在劃烙太普遍了
珺的文化来源于劃烙
所以劃烙的文化不给他面子
阿来是沈庄没出息的那个
说这话的是阿来嫂
阿来的知识不多
所以跟文化无缘
阿来的知识还是学习沈秀才的呢
其实阿来也没有学习
沈秀才的知识不用学习
沈秀才最初的知识
就是悬挂在沈庄祠堂那两个大字
两个叫沈庄的大字

阿来学习过知识吗
好像没有
除了记忆中祠堂那两个念作沈庄的字
阿亮就不一样了
沈庄的人知道
沈秀才的知识
阿亮好像知晓的
如果不是阿亮，好多事情就不知道了
居住在沈庄的人这么说

2024，2，28

桑吉

来跟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