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汝河》（下篇）

王若

清清的汝河（下篇）   

声明：故事全部虚构，相似纯属巧合。
                                                       ——王若。


一、花未全开

强硬的风呼啸过耳边，枪声响起来。
凶猛的弹雨。那高射机枪能把你打成两段。
炮弹像一群群归巢的乌鸦，带着死亡弯曲的尖叫，
向我们的头顶飞来，飞来。凤凰树一分两半，
直挺挺的落在混乱的队伍中间，
红土、芭蕉树、叫骂声和炮火立刻滚成一片。
身下的田埂在火海中颤抖，头皮木麻，
我的心啊！跳到了嗓子眼。
一颗带血的人头沾满泥土，突然滚落在面前，
连长已经中弹，步话员压低天线拼命地呼喊。
看不见敌人，蝗虫般的子弹在身边乱窜，
硝烟与火焰，生命像狂风中一张张撕碎的纸片。
一切抵抗和活动的目标都被无情的射杀，
鲜血染红了马路、河水、山坡和稻田。
那枪声渐渐零落，一直到星星出来。
这一年，我十八岁。逃出了越南人的伏击圈。

三月的麻栗坡，木棉花开满了蓝天，
树草也穿上了军装，露出五彩缤纷的笑脸。
霓虹闪闪，传来邓丽君的歌声，
明净的月牙，你可看见了我们的凯旋！
只有敌人的凶残，逾显战友的勇敢。
只有战士，才知道和平的阳光更加温暖。
啊！老山。多少兄弟啊！
一起冲锋，却再也不能回还。
啊！我的英雄，我的梦想，
所有的伟大，原来都是这样的平凡。
啊！我的父兄，我的汝河，
多么想重新踏上你白芷花盛开的河岸，
追寻桃花烂漫的童年，百合摇曳的初恋。
归乡的道路啊！虽近犹远。


麻雀依然在飞，汝河水波浪向前，
碧绿的麦苗一直铺向遥远的乐山。
南海禅寺壮丽巍峨，宿鸭湖水清澈甘冽，
洁白的鸥鹭拍打着烟柳，一望无际的堤岸。
北泉寺唐松隋栢，悟颖塔屹立千年。
白圭庙蓍草锯月，嵖岈山狼牙齿天。
啊！汝河。我可爱的家乡。
你生生不息，英雄辈出，哺育了多少热血儿男。
你地杰人灵，群星璀璨，文化渊远与日月争辉，
你位居中州，麦黍沃野，得天下者必得中原。
蔡叔度初封汝水，漆雕开随孔子游学于蔡。
许邵月旦评，陈蕃扫天下，李斯相秦关。
李愬雪夜破蔡州，李希烈杀颜真卿于天中山。
元哀帝焚尸扬灰汝河，杨靖宇令日寇闻风丧胆。
关东多大将，关西多丞相，
自古汝颖多奇士，半朝文武出东汉。


二、草色遥看


久违的乡音多么亲切，
父母兄妹和同学们围着我看了又看。
庭院的金桂已高过了房檐，
堂屋正中主席像的下边多了一个神龛。
悬瓠一样的古城好像小了许多，
一栋栋高楼沿着汝河岸直插云天。
石拱桥上长满了荒草，显得破败低矮，
汝河里已经没有了来往的渔船。
青年们穿戴上喇叭裤和蛤蟆镜，
新修的宽阔街道的人流挤满了商店。
“老板”和“恭喜发财”成为时尚，
战争和英雄渐渐淡出了人民的视线。
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效力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

天气预报像我的枪法一样的精准，
收音机里又在播报中国和越南握手言欢。
没有人能够测准地震和时代的变化，
经济的大潮迅速淹没我们的青春和信念。
部队也开始经商，培养军地两用人才，
征地拆迁和跳蚤市场摆到了天边。
大批的农民工涌进城市，蔑称为“盲流”，
打工却不给工钱，早已是新闻快餐。
停薪留职，自谋职业叫作下海，
党政干部下放到企业，称为挂职锻炼。
女孩子改尊美女和小姐，男孩子扎起了小辫。
老百姓把改革开放都理解为赚钱。


文飞做房地产生意发了大财，
娶了雨柔，别墅就建在我家的旁边。  
雪晴成为县医院妇产科的主任，
我也转业到家乡，做了一名警官。
在灯红酒绿中，我喝得酩酊，
不为文飞的茅台、朋友们的花篮，
不为我心中的北斗、失落的太阳，
也不为雨柔眼睛里的幽怨。
我的心啊！犹如天上的明月，
照耀在麻栗坡上的松柏，硝烟弥漫的老山。
猫耳洞、空爆弹，流血的遗言；
一群群的战友迎着弹雨冲锋杀喊；
一串串擦肩而过的弹头，从天而降的炮弹，
那无处不在的地雷，至今让我心惊胆战。



三、春华秋实


“爸爸，我看见哥哥和雪晴亲嘴呢。”
弟弟耳语，小眼睛却不停地向我斜睨。
“若雷胡说。看我不揍你。”
老爸杨了杨杯子，五粮液洒了一地。
自从娶了后妈，爸爸的官就越做越大，
家中宾客盈门，他常住省会难回故里。
我知道，父亲在档案里造假了北大的学历，
偷改了两次年龄，取了一百万现金送礼，
在外地购置的房产，从不带我们过去........
新闻里经常播报他的讲话和到处视察的消息。


文飞为了城中心“招拍挂”的土地，
请父亲约市领导吃了个饭，就解决了问题。
告状信像雪片一样飞来飞去，
买官卖官和官官相护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爸爸啊！亲爱的爸爸。
多少次交谈，你只叮嘱我锻炼身体：
“孩子啊，我决不允许你经商和做官，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金银、头衔、荣誉、掌声和美女都是0，
只有身体和平安才是0前边的1。”


雪晴和雨柔的关系依然亲昵，
不断地向我透露文飞夫妻的秘密：
“ 雨柔刚刚分娩，我接生的。
她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垂泪。也许，还在想你。
快离婚了，争吵孩子到底是谁的？”
雪晴的神情有点兴奋和诡异，
她对文飞的怨恨和雨柔的嫉妒，
彼此心照不宣，我却一直心存芥蒂。


“雨柔的胸口绣有一朵红玫，
老实交代，玫瑰和孩子是不是你的？”
雪晴望着我，一脸的严肃，
眼神里却充满了讥笑和讽刺的得意。
“是的。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我瞪大眼睛，等她生气。
“哈哈哈哈，你、你、你........”
雪晴捶着我，笑出了泪滴。

高中时，雨柔经常说“雪晴聪明，歹毒。”
那个暑假，雨柔的手脚一直冰凉凉地。
我在汝河里游泳，看她坐在河堤上微笑，
安静得像一朵荷花，如今已为人妻。
生命中有许多歧路不可回头，
人生的对弈决不能悔棋。
红尘中有许多是非，只有爱情没有错对，
永不复返的青春啊！懊悔没有一点意义。


四、天堂地狱

“若雨，亲爱的孩子。来信收悉。
知道你通过了司法考试，我多么地欣喜！
经济的繁荣必将呼唤法治的社会，
将来做律师吧，实现你心中的公平正义。
做官如同妓女，我们出卖的却是灵魂，
嫖客就是上帝和上级。
你不要盲目地追求理想和真理，
独立思考是从政者的大忌。

平庸才平安。刷碗多了会提高碎的几率。
让别人去创新吧！ 我只服从上级。
你看看商鞅和王安石的下场，
做事不如做人，为国不如为己。
今天的中国，依然是农民和人治的社会，
谁迎合了他们，才会取得胜利。
大家要的不是理想和主义，是眼前的利益，
一旦你目光远大，就脱离了这个群体。


老板的赏识才是进步的阶梯，
拍马和行贿，下贱却是最高的技艺。
正直和政绩都是白搭，不贪不色谁敢用你！
劣币必逐良币。立法者从不制约自己。
孩子啊，你太善良。不适合政、商，
你做不了下级的主人和上级的奴隶。
如果爸爸出事，你要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子子孙孙永远不再从政，远离荣华奢靡。”
爸爸很少写信，犹如晴天霹雳！
隐隐的闪电，扑闪着暴风雨前阴暗的气息。

谁又在通知后妈开会？嘱咐我：
“晚上回不来，你把家里的钱都扔进河里。”
久寂的大门，突然，半夜响起。
我搂住弟弟若雷，枕刀待旦拒见任何叔姨。
忽然，收到父亲被判处死刑的判决，
会见室里他流了泪，最后的拥抱温暖有力：
“我知道的太多。不死，有人会不安心，
你们也不会安全。将来可以做个小生意。
儿子啊，给我磕个头吧。
不要仇恨社会，要恨就恨我自己。”


孩提时，我经常和爸爸去汝河里游泳，
每次潜水，他都非常紧张地盯着水里。
我胆子很小，家里没有大人就不敢开门，
奶奶说“和你爸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哩。”
爸爸过去很勤奋廉洁，破过很多大案，
“别沾我的光，荣誉自己挣去。”
爸爸的书法很好，临刑前精神有点崩溃，
他是中国枪毙的第一个最大的书记。
“官场的海天没有黎明，只有港湾。”
原来不让我做官和经商是为了保护自己。
家中突然没有了收入，房屋也有罪，租不出去，
后妈被判了7年，干娘和大姨。
文飞悄悄地拿来10万现金，告诉我：
“你爸被打了六枪。我已买好了墓地。”


五、新月弯弯

“雨柔跳楼啦。”
秋风吹遍了小城，震惊的消息。
文飞拿出DNA鉴定——离婚的原因，
这件事，这件事实在诡异！
我始终相信雨柔是一只美丽的天鹅，
但是，天鹅却是黑的。


十七年之后，我已成为著名的律师，
成功地代理了一起轰动全国的侵权案例：
被告县医院因病人生育，连环错抱了婴儿，
赔偿了原告文飞和雨柔的损失，并道歉赔礼。
孩子们均已长大，有的至今没有找到亲生父母，
有的父母却已不愿意调换儿女，或者坚决回避。


红河呜咽，白云低泣。麻栗坡上芳草萋萋。
一切都在变，和不变。冷漠，或心满欢喜。
光明离不开黑暗，高尚也离不开卑鄙，
只有战争才有和平，只有邪恶更彰显正义。
纯洁的莲花一遍遍地荣枯在人间的污水浊泥，
奔腾的日月一刻不息地颠倒着黑白的天地。


繁华和寂寞逐渐地成为过去，
汝河与白云静静地飘过天中大地。
文飞定居在美国，陪孩子留学哈佛。
雨柔嫁给了外地的一个出租车司机，
雪晴做了尼姑，音信皆无。
我依然在家乡做律师，开始反思公平正义。
                              
                    2021年夏，初笔。
                    2022年2月25日，终稿于驻马店。         



                                 

                                            关于《清清的汝河》（下篇）


        近年，隐隐地想写《清清的汝河》下篇。一直琐事缠身，而且没有了激情和灵感。
        去年开始构思，顿挫了半年，才零零碎碎写出开篇和个别的章节。近日，一挥而就写了出来。像是一直冒烟的柴垛，一阵风吹起了火焰。
       长诗的素材全部来源于现实生活。父亲的来信和对话，综合了几个著名罪犯的新闻纪实。做别人的爹不合适，当我爹更真实。雨柔因为生育住院，连环错抱婴儿的事，《今日说法》报道过。长诗中的各主人公，也都有我生命镜像的影子。长诗是我多年的阅历和情感加工后提炼的黄金。虽然，我经常评论别人的诗歌，但是对自己诗歌的毛病真有点不知所措。恭请各位朋友的斧正呵责。
       日月黑白的人间，五彩斑斓的花朵和思想摇曳在天堂地狱之间，组成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令人咋舌！我只是把我的经历、生命情感和耳闻目睹的事件通过这个故事体现出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折射这个时代的特点。写诗，不能赚钱，甚至还有风险！我曾经前后几次放弃之，是因为努力追求的光明和理想保护不了我，现实更需要金钱。今天根本就不是诗人的时代，也不是法治的春天，我希望它能够更快地到来。
         文学和法律的思维方式是两条平行线。
        “光明出于黑暗，品格源于执着。” 这是我的诗句和感想。但是，我要对你们说，“我不是诗人，我是一位律师。”
        感谢《锡伯河文学》诗刊，这么快发表了我的长诗；感谢中国诗歌网和四季歌文学网对长诗的厚爱；感谢各位朋友们的指点！     

                                                                                2022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