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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老曹 于 2024-8-30 16:17 编辑
路过人间（组诗） 文/曹玉治
今天，我不在曹家墩
我有曹家墩的钥匙 可以打开童年的蒿草 和放过的野火 可以打开母亲的炊烟 和吃过的野菜
但我不在曹家墩
我有曹家墩的方言 可以翻译九十岁的咳嗽 和弯曲的河流 可以喊醒母亲的泪水 和冻僵的墓碑
但我不在曹家墩
我夹在异乡的热闹中 想摁住自己的静 我坐在十月初八的尽头 想喊一声十月初九
一群南归的大雁 嘎嘎地叫着，它们一不小心 修改了，曹家墩的天空
但我不在曹家墩
黄昏的雨
一天的邂逅 被这黄昏的雨淋湿 搓洗出来的心情 只好挂在夜莺的叫声上
这迟来的雨不太地道 一会儿斜瞄着我 一会儿直盯着我 甚至把我团团围住 怀疑我白天偷了爱情
一切都早有预谋 连一片云都在撒谎 我敢肯定，月亮被打成了筛子
只有一朵野花若无其事 用一根草量完体温后 向我打听风的去向
那么，我就坐在雨中 把黄昏穿在身上 把风扔进风里 把花藏进花中 把牧童的笛声还给老牛
等待，最后一滴雨 注射我的静脉
十月遥远，找不见村庄
我想把十月留下 把十月的村庄留下 就像想记住高速路上的一个出口 但一眨眼，那个出口就成了遥远
只有想象十月 孔乙己式的十月 杨二嫂式的十月 闰土式的十月 有，还是没有呢？
转而又想象村庄 焦裕禄式的村庄 郭凤莲式的村庄 吴仁宝式的村庄 有，还是没有呢？
十月肯定是有的 村庄肯定是有的
一声狗叫传来，不像 一声鸡鸣传来，不像 一艘客船开来，不像 一艘货船开来，不像
十月在哪里呢 村庄在哪里呢？
我又想起高速路上的那个出口 它一定知道十月的下落 它一定通向找不见的村庄
和一个好词相依为命
我本想和一个好词相依为命 但一上火车就不幸跟丢了
关山万里，前途莫测 我必须找到那个好词
父亲太远，母亲太远 在我手中融化过的雪花太远
速度太近，生活太近 不堪入目的词类活用太近
我只有设想和你坐在一起 你唯一懂得我的修辞手法
先锁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像一个虚词，女人也像一个虚词
再锁定一座悬崖和一条河流 石头像一个实词，涛声也像一个实词
如果那个好词还在，请你 高举去年的笑容，在虚实之间接我
春天的马蹄声
从远方而来 又奔远方而去 声音的河流弯弯曲曲 每一个脚印都是渡船
爱情被踩成骨折 青春被鞭子抽伤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兑换燕子的一声呢喃
我拼命用乡愁喂养瘦马 再从马嘴里掏出春天
对岸便是我的残骸 只有跪拜深刻的马蹄 才能过河并入土为安
我在电脑前拉拢长江
我和大哥的中间 横着一条长江 我和长江的距离 长达一个夜晚
我不停地写诗 像大哥不停地拾荒 歪歪斜斜的涂鸦 像跌跌撞撞的童年
大哥喜欢影子 像我离不开故乡 喂养了二十年的漂泊 瘦成嫂子五寸宽的遗像
大哥，请歇一歇 我给你照一张相 连同山水和星空 发往女儿熟睡的江南
大哥，今夜无眠 请用长江的扁担 一头挑起湖北 一头挑起湖南
父亲总是拒绝一根拐杖的好意
父亲总是把摔跤当儿戏
总是拒绝一根拐杖的好意
他用岁月的伤口咬住土地的经脉
疼痛开始弥漫，经久不散
父亲的双腿比风还轻
已无法测试庄稼的高度
他只好用倒地的回声
掂量生命的厚度
那根拐杖，是我腾出的另一只手
不知父亲的最后一跤
能否被我接住
我曾在结冰的河面上作威作福
我喜欢零下10度，或者更低 它使河里的伙计们很老实 我可以在河面上作威作福
砸开一个冰洞 就可以和鱼谈判了 它们被迫告诉我性别与年龄 还承认发生过早恋 求我高抬贵手
一群小八路举着冰枪 一枪击落一朵雪花 “冲啊，胜利是我们的！” 结果，胜利摔得鼻青脸肿 惊动了河对岸啃食岁月的老牛
父亲的木棍一到 我们的冬天就完了 鱼儿的春天就来了
路过人间
我曾经来过，只用一匹马 就串起了孤孤单单的苍茫 而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在苍茫的尘世背面浣衣
我曾经说过，死亡高于一切 人迹罕至和举目无亲 是所有生命的最后辉煌
累了，让枯草点燃我的站立 把一座座山峰烧成一块块浮云 把所有的雪堆起来，做我的坟茔
我异样的乡愁坐立不安
故乡有一些等式 母亲的炊烟加父亲的糊涂等于老屋
立望哥的瘫痪加立洲哥的农药等于荒草
方书记的遗像加老礼堂的孤独等于新农村
故乡也有一些不等式
儿子加媳妇不等于父亲加母亲
土地加种子不等于春天加秋天
钞票加小车不等于道路加方向
我经常骑车回老家求解
想弄清等式和不等式的根
在雅河，我只配坐着发呆
喊一声雅纸、雅雨、雅女、雅鱼
就是青衣江，就是雅河
就是十几万年长的对联
没有雅纸，国画将流落街头
没有雅纸，苏东坡将尸骨不全
洪雅人那么聪明
用龙须草紧紧地缠住文脉
用雅河水温柔地绑架江山
在雅河，雅鱼看我不爽
我只配坐在雅雨之中，湿漉漉地发呆
在最浅薄最好玩的地方
即使雅女成堆，我都不敢戏水
生怕被一滴水淹死
生怕一走神，文化就散了架
在雅河，有很多年长的石头
它们站着或坐着，就有了桥梁和梳子
就有了我持续发呆的椅子
纸飞机
旧时光折成的纸飞机 不经意地飘落在我的黄昏 如果你不来，我不会走进那片树林 不会在沙坑里想起你的早餐 更不会在你一直低头的温柔里 酝酿来生
今夜注定无眠 这可能是某一个悲剧 最幸福的开头，或 某一个喜剧，最悲伤的结尾 请你为我做一次演员 在我虚拟的墓碑前 放一个纸碗、一双筷子和一个血色的吻
你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我在秋风中打扫红尘
今天，我在武汉想你——给KZX
有一碗武汉热干面凉了 有一杯汴河豆浆哭了 有一块英才面包无家可归
英才太远，汴河太远，你太远 英才的诗和远方不喜欢我 汴河的鱼和莲花不喜欢我 你的梦和青春不喜欢我
喜欢我的，只有伤痛 只有岁月的刺刀 只有你不得不和我绝缘的 残忍的美丽
那么，我就在武汉想你 抱紧黄鹤楼想你 喝干东湖水想你 踏碎古琴台的高山流水想你 喊醒晴川阁的大明王朝想你
武汉很大，它是我想你的草原 所有的红男绿女和高楼大厦 一起风吹草低，一起想你
废墟——给KZX
那扇窗应该还开着 趁我留下的那段空白 还没有被风填满 你去吧，把蒙尘的四月 抱走，清洗干净
再见是最坏的骗子 它居然说，那些飞溅的浪花 都可以在河流中重逢
有人动心，他们甚至相信 一只孤雁的末路，肯定 邂逅一只小鸟的歌唱
我只相信漂泊和别离 除你之外的光阴，都是废墟
在故乡（组诗） 文/曹玉治
父亲想和人说话
父亲远离人群之后 用一双老眼左顾右盼
他走的路是禁鸣区 他对人来车往了如指掌 如果前面来了一头牛 他就用有缺陷的笑打招呼
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回家 从后门进去，又从前门出来 然后望着天，望着田野 望着鸡子和狗子的快乐 想从耳朵里掏出一些事情 想听见儿孙们回家的声音
母亲想做楼房
母亲有三个儿子 她说应该有三层楼房
她用潮湿搓出的炊烟 把老屋的咳嗽裁成春联 把自己的目光裁成刀片
割左眼的时候，右眼跳灾 割右眼的时候，左眼跳财 她说，两只眼睛都瞎了 你们的楼房就起来了 第一层让它空着
给拾荒的大哥打电话
大哥一直不肯离开湖南 说湖南是很好的地方 很好的地方可以拾荒
一片纸是一张钱的原型 一张钱是女儿一页书的靠山
与人争抢一块破铜烂铁时 大哥的腰椎弯成了戒指 发光的时候也发黑
我望着湖南打电话 大哥望着湖北报平安 我把大哥的平安烧给了大嫂
二哥的剃刀已知天命
二哥是被父亲打成理发师的 一把刀子刮出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手起发落，老去少来 二哥的目光越刮越短
他看不到头颅之上的高度 看不到亡妻之外的女人 看不到比乡愁更宽的道路
他把剃下的发须编成毯子 用顾客的余热温暖寒冬
他唯一的业余爱好是守夜 他害怕手艺在星空下离家出走
七五年，那根黑色的裤腰带
二叔是用裤腰带在夜里自尽的 那根裤腰带也是黑色的 那年是七五年，那天是阴雨天
帮父亲把二叔抬出黑暗后 我踢了黑暗一脚
二叔没病，只是看不见太阳 他一直用泥土和青草充饥 并用摸来的月光喂养孩子 最后的那声狗叫 让他误以为熬到了天亮
但二叔不会知道 七五年，那根黑色的裤腰带 已经成为光明的把柄
我要修改炳炎兄弟的笑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是炳炎兄弟刻在碑上的笑
妻子看见的是一叶枯荷 儿女看见的是一颗流星 二老看见的是一弯残月 我看见的是一朵白花
看一次，日子就变形一次 很多东西都成了鱼刺 卡在生死之间，早晚出血
我对立金哥的晚期肺癌很有想法
立金哥是故乡的一个圆心 拉长或缩短了不少人的半径
围炉一坐，一支烟就扯出了民国 酒杯一举，几句话就解决了爱情 他建议人人都必须有故事讲故事 他一笑，必定有一个故事打开结局
他适合做演员、编剧和导演 但他最终只做了草根，匆匆插进泥土
子初哥说出了一段往事
我和德安兄弟下乡走访 走进了子初哥的往事
他曾经有一个25岁的儿子 而今有一个23岁的孙子
他说他不怕穷只怕失忆 这场大雪盖住了草和泥土 盖住了22年前的破伤风
他说他不喜欢过年 只喜欢过清明节 只喜欢插雪一样的清明花
我还认得方书记的老屋
方书记很有名，名叫方科章 他和中央领导人握过手 一转身，肖桥大队就上了人民日报
他修建的大礼堂得了风湿 他裁出的田园化中风多年 他住过的小屋子一塌糊涂
他的儿孙自食其力 他的晚年仙风道骨 他很矮，很瘦，很轻 一转身，就成了墓志铭
我至今还想旷课去搞鱼
中学时，我当过班长和学委 因为出身贫农，所以当班长 因为检讨写得好，所以当学委
后来，愤怒的老师撤销了我的职务 因为我旷课搞鱼，屡教不改 我还打了奉老师之命喊我们回校的副班长
野鱼太多，太好吃，我经不住诱惑 搞鱼有味，太有味，我无法自拔
被我打了的副班长现在是渔业局的局长 被我吃了的那些鱼现在都找我报仇
不知王新荣老师还在不在
王新荣老师是我初二时的语文老师 他写的字胜过杨丽萍的舞蹈 他读的书多过赵本山的存款 他教的学生最差也成了草根诗人
后来，他1977年考上大学的儿子疯了 他的妻子被儿子一脚踢死了
再后来，疯儿子被铁链锁死了 王老师呢？我去小屋里看过他几次 他怎么也搜索不出，我曾经打鱼摸虾的少年
故人书（组诗） 文/曹玉治
方科章
和陈永贵陈丕显握手之后 肖桥大队，被历史盖了钢印 方书记的手势，一直悬在空中
比残阳还矮的方科章 遗容比再别康桥还轻
邓云华
七十二年的时光 被一支烟拉黑
生命薄于床单 那么厚的斯文 穷得只剩下几个叹词
杨立望
一把算盘 算准了父老乡亲的柴米油盐 算错了自己的悲欢离合
没有遗言和悼词，甚至 无人听见，他死亡的声音
杨立金
智慧和财富 只活了六十岁
我很难保证 杨立金的音容笑貌 不会，从故乡的怀里滑落
杨发良
一把砌刀 把所有的日子 都砍成了生活
那天，他把自己砍成了清明节 恰恰，划伤了我轻于鸿毛的漂泊
杨金万
他人生的句号 应该打在不惑之年
其余的日子，不明不白 像他失联四十多年的手指 怎么也唤不回故人
曹炳炎
突然想起了少年 想起了天空溺水的时候 我们救了太阳和星星
但我们早已不是兄弟 他已经十八年，没喊我玉治哥了
王新荣
当老伴，成为过客 当儿子，成为挽联 他就一直坐在老河边，慢慢风化
每当我跪拜王老师，风都会说 他的墓碑，是那堆杂草的荣誉证
阳育生
二十四年的忠，加 二十四年的孝，等于 四十二岁的骨灰
我独自徘徊于江边 向老阳举起，一壶浊酒
代辛丑
和寄生虫，斗了十年 不得不，把鸡鸭鹅的爱情 都撂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深夜
我想，用老庚的来世 兑换，巴黎圣母院的钟声
作者简介：曹玉治，男，笔名老曹，湖北监利人，中学教师。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绿风》《草堂》《作家天地》《散文诗世界》《今古传奇》《湖南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汉诗三百首鉴赏》《2017年华语诗人年选》《新世纪诗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当代荆州百家》《监利文学40年优秀作品选》等报刊和选本。出版诗集《时光的伤口》。 开户账号（农行卡）：6228480790084613815 开户名：曹玉治 开户行：中国农业银行监利市支行白螺分理处 身份证号码：422425196110115738 电话：13476975135 微信：klxs1357924680 收件人：曹玉治 地址：湖北省监利市柘木乡石桥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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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10-14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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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3-10-14 20:46
发表于 2023-10-15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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