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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刘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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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5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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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胡云琦 于 2021-4-16 10:51 编辑

1.jpg

(小说)刘叔
图文/胡云琦

一、梦游

        兴安有松,可以媲檀
        云中人涉雪采运
        他们以锯木在岭上筑山
        使阳光朗照金色圆周
                  ——@老一辈林区开发建设者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是我国最大的国有林区,这里的生态功能区总面积为10.67万平方公里,活立木总蓄积、森林蓄积量均居全国国有林区之首。新中国成立后的早期开发,木材生产的采集运生产方式、全部以人力为主。奔波在天然原始林下的务林工作者,就像白雪公主故事里的小矮人,他们使用板斧、二人抬大锯、和弯把锯伐木,用牛马拉爬犁、赶套子在冰雪滑道上集材,靠自然法力水运流送木材。
   集材在坡岭迹地上堆起了一座座木山,所有木山从侧面看上去都像明黄灿烂的金字塔。这就是内蒙古林区早期开发年代放大版的横截面。劳动方式原始古朴,但却不乏智慧。

       谁见过巍峨起伏、生机盎然的崇山峻岭?是我们的前辈。

       谁见过树高林密、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是我们的前辈。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
                                    ——《诗经》

      
       我小时候,日日梦寐能遇到一位高师,有尊长挚爱且为我传道授业解惑。
       这个梦,圆的很迟——
       那年,我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深山老林里见到了一位貌不惊人的务林老人,想不到后来,他却成了我独立生活的老师和我心里的英雄。


       “呕呕呕”——
       参夹哭腔与惋惜的低笑独语是刘叔于午夜释放自己的平衡绝技,修炼了这么多年,这声音不但拥有了管弦乐的魔力,而且还能与工友们神睡的鼾音达成默契。
       “呕呕呕”——
       这声音让我想起森林中叼回猎物的老鹰在用暗号召唤它的爱子,又似迷途的羔羊在呼唤失散的母亲,诙谐、有趣、神秘但无解,那不是简单的懵懂婴儿在咿呀学语,而是孤言人在用奇特的方式在与常人看不见的神灵勾通 ……

       “呕呕呕”——
       这声音随着提灯的光晕在帐篷内弥漫,向寒风呼啸的雪野传递;一个黑色的影子也就灵魂般先于刘叔飘立起来,摇曳在我铺头的左侧,然后遮住半边帐篷顶,再旋转到另外一侧。很快,刘叔精瘦的、能分清肋骨的肉身便在那个黑影的引力下上提,立起来。这一系列动作是与先穿内衣联系在一起的,不太配套的是刘叔脖颈上那块突出的肉包,宛如磐石一样始终向后缀着,分明有好几次,我就看到刘叔快要立直的身子又被那个肉包拽倒在床上。在刘叔的精神世界里,也许、那个肉包是根本不存在的;于是,每次跌坐在床上之后,他都会顺势倒下,继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翻身下床。
       笑起来有些塌腮的刘叔,仔细看上去很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顽童。特别是他活跃在午夜帐篷里蹑手蹑脚的步影,简直就像一个幽灵;走动、但不闻其声。就算他用一米多长的纯铁火炉钩子钩起沉重的铁皮炉盖,然后再把一截截二三十斤重的湿木柈子填到火炉中,偌大的空间依然是安然悄静而没有响动;工队上把这种专职负责人员与机械设备保暖的工种叫烧炉工。
       ——轻工种。

       刘叔每夜向火炉内填好烧柴之后,都会习惯性地帮助入睡的队友检查一遍鞋子;看看劳动一天的队友是否忘记晾鞋垫。如果真有队友忘记晾鞋垫了,刘叔就会帮助他们把鞋垫晾好。刘叔每天的工作,不但要照看好上下两个帐篷的保暖,而且还要去三里外的绞盘起重机机房烧炉子。
       我没到工队之前,刘叔还有一个相类似的任务,那就是要给五十铃拖拉机车库保暖;我到工队之后,队长把夜间拖拉机车库的保暖工作交给了我,刘叔的工作也就相对有些减轻。

       刘叔五十多岁,身材不高,他有引人注目的秃顶和会笑的眼睛;他有病,是队友们背后议论的魔怔病。他有一把保存尚好的日本军刀,来历尚且不明。
       每逢三更,刘叔常常会持刀入境,与卧牛之床位独醒,口中默默有词,项庄舞剑。
       因此,刘叔被兼职门神,他的床位紧贴帐篷后门;多半是便于操练,其次是象征性地镇守。我来之前,刘叔身边的床位始终空着;我来,顺其自然地成了刘叔的近邻;这对于研究刘叔脖颈上的肉包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后经多方面考察,我发现那个肉包有大碗那么大,厚实,如果切下来,相信里边一定都是很好吃的瘦肉。

       认识刘叔那年我初出校门,勉强下咽工队上的粗粮淡菜时,常常望着刘叔脖颈上的肉包异想天开,做梦。瑟缩在最难熬的冬夜里抵抗失眠,想家,想母亲节日里香味四溢的鸡汤,想驴肉馅的饺子,南之橘。想咬一口就掉渣的桃酥。想着想着那些令人胃口大开的美味佳肴就在桌子上堆起来了;馋涎欲滴的我伸出手去撕桌子上的烤羊腿时,就听母亲说:“儿子,你先去厨房把猪头肉帮妈端上来”。啊!还有猪头肉,太好了。我兴致勃勃地跑进厨房,就看见案板上端放着的半个切开的猪头,煮熟的混合肉香与调料味儿的猪头肉该有多么好吃而又不腻人呀?与工队上的冻大头菜相比,猪头肉简直就是天之极品了。我馋的受不了了,猴挠腮犹如孙悟空见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啃、我必须先啃一口;我捧起猪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太香了,在生产工队经常吃素、忍受太久突然开荤的食欲集体助阵,手,肩肘、大腿,腰,脸、鼻子、牙,眼睛;它们都仿佛是另外的我在与我分享佳肴。啃,狠狠地啃。第二口还没咬下来,猪头肉突然变成了猪,挨杀般地嚎叫......

       “——哎呦——哎呦—— 你个混小子,你怎么咬人呢?——救命——救命——”分明是刘叔的声音。
       我大吃一惊,睁开眼;恍惚可见刘叔后脖颈的肉包上多出一排青紫的牙印,被咬破的地方形成了经典涌泉,流着血。

       “狡辩也没用,一定是他干的”。闻声而起、跑过来一看究竟的几个目击者、发现了我按在刘叔肩膀上还没来得及缩回的双手,这就是罪证。

       “你怎么咬人呀——”丈二金刚摸不到头的刘叔愤懑地问我——

       “你、你、你怎么不是猪头啊?”发现真的没有啃到猪头,而且今后很长时间都吃不到猪头肉的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像开砸的洪水。滚回自己的铺头大哭起来。

       ——完了,原来又是黄粱一梦;公元一九七八年冬记。

       在工队,成年人的床铺间距对于睡觉老实的人来说,应该是有其余而无不足的,无奈我从小梦游,嗜肉如命;刘叔小憩的睡姿习惯背对着我,我的睡姿则是习惯背对着他,但是,睡着了,所谓的自我控制与良性约束什么什么的就都死啦死啦的啦。我只要一个翻身就能睡到刘叔的床上去,,我只要第二个翻身就能半骑在刘叔的身上,漫漫人生路,关于梦游,对于别人来说,一定是鬼使神差的谜,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深入形容,可以使用“张飞骗马一个顶俩”。

       ——我小时候常玩游戏里面的一句台词。



二、倾心

         “队长,改善一下伙食吧;新来那小子都快馋疯了,昨夜突然之间就跑到我的床上,一口一口地咬我后脖颈上的肉包;还说是啃猪头。”刘叔的话、逗得伙房里排队打饭的女工们一个个大笑不止、前仰后合。
         “怎么会有这种事?老刘,你可别骗人呀!。”
         “我骗你干啥?不信,你自己看。”刘叔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把昨夜被我咬伤的脖子展示给队长看。
       这一幕,恰好被早晨到伙房打饭的我给撞见了。
       队长一见我进了屋,就开门见山地问:“老疙瘩,你怎么咬人呀?你对老刘有什么想法吗?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感到不愉快了?”
       “没、没有,队长,是我做梦在啃猪头;一不小心,就啃到刘叔了。”我吞吞吐吐地回答,脸都羞红了。
       听到我的话,一位年龄最大,我常叫胖姐的女工憋不住笑,一下把嚼在口中的馒头喷出来;喷了一地。
       满屋人捧腹大笑,打完饭的队友奔走相告。

       “二队人也太奇芭了,原来有一个半夜不睡觉,赖在床上耍大刀的刘魔怔;现在又来了一个梦游时会啃人头的高中毕业生。”
       ——消息不胫而走,在一队与三队之间疯传。刘叔与我、都成了半崖山林场山上山下人的茶余笑料。
       自从 “啃猪头事件”发生之后,沉浸在慎独之中的刘叔、自言自语,唠唠叨叨的时候也就少了,关于道教内丹学术语里提到的精气神、看上去仿佛一下子也好了很多,比如:半夜三更他不再项庄舞剑,而是直勾勾地望着我发呆;就是最好的论点论据......
       我依旧梦游,只不过此后啃到的不再是刘叔的肉包,而是刘叔的枕头。
       快过年了。我即将告别十八岁,人在工队生活,有很多必须克服的坏毛病都要自己去面对纠正。
       为了防止梦游,不再啃刘叔的猪头;经过刘叔同意,我把一根木头固定在我与刘叔的床铺中间。深夜,在我与木头之间拴了一根绳子;只要越雷池一步,那根绳子就会把我勒醒,方法十分管用。
       经过一系列实质性的努力,刘叔对我的戒备渐渐放松;态度好转,白天,队友们都去楞场工作时,帐篷内只剩下我们俩,刘叔偶尔会与我聊天——

       “刘叔,你脖颈子上的肉包是先天性的吗?”
       “嗯”——刘叔卷着旱烟在他自己的铺头上“哼”了一声,一提起肉包与日本军刀,他就不爱搭理我。
       其实我知道,刘叔后脖梗子上的肉包是年轻时抬木头压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没有灯光的帐篷里黑乎乎的;可以听到白毛风在树梢上吼叫,天空,纷扬着冷空气的鹅毛,那天,采伐人员雪休......
       “刘叔,你那把日本战刀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老爸有一块古代的英式怀表,走的很准;等下次回家我把它带来,咱们交换吧。”
       “嘿嘿,你小子,等拿来再说。”
       ——刘叔吸完了烟,看着我笑。他吸的是旱烟,用一个咖啡色套花纹烟斗,黑酚醛树脂顶上镶有一圈黄铜。
        刘叔一般情况下不会以笑示人,只笑给自己;如果他很明显地用老太太一样的眯缝眼朝你笑,就说明你说的事,他基本同意了。
       “关于日本军刀这件事,我告诉你,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次日深夜,我去拖拉机车库检查炉火的时候,刘叔从后边跟上来,这样问我。
        “能啊,不就是除非你我二人之外;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吗?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做到。”
        “嘿嘿,那就好。”

        北方一月,明亮如洗的星辰在覆满雾凇与积雪的密林上空闪烁;蓝墨水的高空在穹顶之间转折成花青。借助雪野的幽辉,隐约可见树木的轮廓,沃野苍茫,山风断续。独自一人在这样的寒更夜行,总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压抑,那是灵魂兼悲于大自然的威慑所独有的恐惧,而必须完成的工作,却需要你付出胆魄去战胜怯懦。

       总结自己的体验,我越发对刘叔产生了好感与亲切的敬意。试想:我一个人,每夜出来给车库的火炉填烧柴,走在往返不到半里路的林间空地上都会提心吊胆,不但要防止饿狼的偷袭,还要防备传说的妖怪。能不害怕吗?可刘叔每夜都要独自一人夜行,去三里之外的绞盘机起重房烧炉子,难道他就不害怕、他是傻大胆吗?
       打开车库门,火光从火炉的缝隙透出来,给人一种凿壁偷光的惬意之暖;打开炉门,你会看到一大堆红烛般的炭火,那么美,直至心醉;好想变成一颗颗小火星去飞。燃烧吧,我的火!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触景生情、兴致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朗诵起这首古诗。火光,与刘叔打了个照面,他戴着一顶深蓝华达呢面料的狗皮帽;在一身劳动布工作服外套了一件羊皮大氅,具有波浪形花弯酷似云卷的白绒羔皮领由上直达底带。这使站在我面前的瘦小老头看上去格外精神。

       “你读的是什么诗?”刘叔半知不解地问我,他一生中没有读过几天书。
       “这是李白《秋浦歌十七首 其十四》中的“赧郎明月夜”。
       “刘叔,要不要您也来一首?。”
       “别逗乐子了,我哪会读诗?我只会《抬木号子》。”

       “啊,刘叔;我从小长这么大,只听别人说过抬木头人合唱的《抬木号子》,可惜从来没有亲耳听过;求求您、给我唱一遍吧!。”
       我一边向炉膛里续烧柴,一边和刘叔聊天。
      

         “哈腰挂来嘛、嗨哟!抬起头来嘛,嘿哟;123来嘛,嗨哟。向前走来嘛、嘿哟嘿呦......”
        刘叔随着歌声开始表演,激情而亢奋,那一刻的陶醉;又把他带回了青壮年时代挥汗大干的劳动场面。
        刘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工人,他那一代林区生产开发建设者;几乎见证并亲历了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木材生产作业的全部流程。

        内蒙古大兴安岭位于祖国北疆,东连地处黑龙江省西南部的松嫩平原,南至吉林洮儿河流域,西接举世闻名的呼伦贝尔天然牧场,西南与蒙古国交界,北部和西北部与俄罗斯南河相望。内蒙古大兴安岭古称“东金山”,又称“夏思阿林”、“金阿林”。分别为通古斯满语、锡伯语和蒙语,意为“白色的山”或“山岭;代表祁寒极冷的地方。
        50年代的冬天,山野中的气温要比现在冬天的气温低很多;工人们身穿很厚的棉衣棉裤,脚穿高腰胶皮棉乌璐,打着腿绷,手戴手闷子在野外作业。
        听刘叔讲:那时,工人们吃的粮食,是他们自己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下粮店扛回来的。
        每次下山扛粮食,都要走一天一夜的长路。开春, 倒春寒里的飞雪,陡增了山野的迷蒙,如果不身临其境,也许你不会相信;那些大雪的密度会压住肆意的寒风。可是,在跋涉者眼中,那些斜逸于前方忽上忽下的水分子颗粒是美的;也许,深陷高寒锁封的创业者腰酸腿疼的疲惫,正是因为那些形似飞花状若玉蝶的精灵飘逸才有所减轻。
       有一天,雪越下越大,看上去好像不会停了;背粮食的人都变成了会行走的雪人,走在最前面的人,侧低着头、尽力减缓联翩飞雪击打在面部的啄疼。走在中间的人正在尽力缩短自己与前行者的行程;走在后边的人早已习惯了持之以恒,虽然慢、但是,绝不肯轻易被黑夜撵上单独的身影,每迈出一步,就与驻地接近一步。每个人的心中,都捏着一杆秤。
       战国时期思想家孟子在《孟子·告子下》中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受命于艰苦岁月,背粮食的伐木人把自己变成了自己的骆驼,牛马、驴,或者骡子。他们以坚毅为神,鞭挞着负重的肉身前行。

       记得周树人大人在他的作品《故乡》中曾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在背粮食的人脚下,所谓的路;就是他们自己踩出的山道。

       “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你还年轻,不能总干这种轻轻活;人活一世,总是要挑几次大梁的,特别是年轻人,更不能丧失工作豪情与斗志。”
       那天,我破例陪着刘叔去绞盘起重机房烧炉子,很难得地听刘叔对我掏心掏肺。
       “刘叔,挣面子的活儿;我也想做,可是我干不动啊!”
       “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后生,都让父母给惯坏了;惯子如杀子啊!你应该知道,没有谁生来就能干重活的,干不动、你不会炼呀?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在集材队抬木头。肩膀上压出了血,晚上休息一碰都疼;第二天还要照常工作。肩杠一挨到血痂那可真像针扎似的疼痛钻心,一样的人,都是爹娘生的,谁也不比谁多三头六臂;看到别人抬木头的精神劲儿,自己都感到耻辱。只好忍住泪,咬紧牙坚持,不知道肩上要磨掉几层皮,才能炼成抬木头的高手,你没看到我后脖颈上的肉包吗?就是那个时候抬木头压出来的”......
       刘叔比我矮一头,我一米七六;他可能还不到一米六,刘叔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

       听队长说:刘叔原来还有一个弟弟,二十多年前与刘叔一起抬木头归楞,因为木头垛滚楞,被砸死了。刘叔由于反应快,踏着滑坡的木头向上跑,才幸免于难,等他稳住身体回过头向下看时,只见弟弟满头是血正随着木头向下滚;到了坡下,又被从身后滚下来的大木头压在下边。等到木头不再向下滚动,他从木垛上跑到弟弟身边时,弟弟的口鼻还在向外喷血;由于受到惊吓,落下了一个习惯自言自语的毛病。

       “干工作就像战场上杀敌,你不弄死他,他就会弄死你。要有狠劲儿、冲劲儿、拼劲儿。不能动不动就说想家,想啃猪头什么的。”
       刘叔一有空就会开导我。他的话对我启发很大。


三、替工

       一张由铁钉和铁丝固定的杨木床架上铺着松木床板,直径大约有小腿一样粗的杨木是从驻地附近的山林里挑选的;松木板则由山下林场的锯木厂提供。床架较高,距离地面将近一米,这种高度睡上去有一种安全感;就算是夜间有狼、熊之类的野生动物跑到帐篷里,也不会轻易就能够到人。每张大床上都住着两个人,床与床的夹道旁靠近窗口的一面钉有简易的木桌,供吃饭使用。
       住工棚必需遵守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那就是手脚一定要老实,不能一个铺头一个铺头地乱窜;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出于对刘叔的尊重,有好几次我想趁他不在的时候悄悄看看他的日本军刀,因为考虑到被其他队友发现会被耻笑,所以,每一次只是想想便又止住了。
       时间的粗糙,慢慢在红润细嫩的手掌上磨出老茧,攥紧拳头;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春节之前一个很深的夜晚,又一次与刘叔坐在集材拖拉机的保暖库里谈心;记得刘叔当时正手拿一缕钢丝在火上烧,他把钢丝烧红了再扔到地上;出于好奇、我不解其意地问:“刘叔,你烧着玩吗?”
       “嘿嘿,你个傻小子、就知道玩儿;如果明天白天你不困,我带你去套兔子。现在,我们就用这些烧好的钢丝做兔子套。这钢丝呀,直接用太硬,兔子钻了套,收拢太慢会让兔子跑掉;所以要在火上烧一烧,退掉一些刚性才好用。”刘叔一边说,一边给我做示范,他用钳子把钢丝的一端打了个弯,从大概有指甲盖那么长的地方折过来,然后用左手的食指与大拇指将弯折过来的钢丝头与钢丝捏紧,再用钳子拧两下,放下钳子时;钢丝的这一端已经拧出一个小圆环,刘叔把很长的那一端钢丝头从这个小圆环穿过去,一个兔子套就算做成了;刘叔为了让我看得更明白,他把自己的右手当做兔子,伸到套子里;左手抓住套子的固定线端,用力一拉,右手就被套紧了。
       刘叔说:“等明天咱们找到兔子经常走的小道,把套子下好;只要兔子钻进去,越挣扎套子勒得就越紧,准没跑;你就等着吃兔子肉吧。”
       做好兔子套,我们向驻地走;西北风迎面吹来吹得面孔生疼。只好用棉手套半遮着脸,侧着身体前行;月亮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黑咕隆咚中,刘叔手里的提灯不停地来回飘,好像要飞到天上去冒充月亮。
       那一夜我睡的特别香,一想到天亮就会和刘叔一起去套兔子;心里就美滋滋的。
       队友们吃过早饭,准备出工的时候;队长把我叫醒了。队长说:“小张、醒醒,快起来;今天你有大任务。”
       我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队长,有啥任务啊?”
       “今天采伐队扛枝杆的江师傅病了,发高烧;我一会儿要带他到山下卫生所打针,你今天就跟着油锯手高师傅出工,配合他工作。”
       “哎呀,烦死人了;怎么这么巧啊?人家今天还要去套兔子呢。我不去!”我一边说一边看早已起床,坐在铺头吸烟的刘叔。
       “套兔子,我看你倒是像个兔子;一跟你说正事儿比谁跑的都快!你套兔子干啥?是不是又馋肉了?最近没再啃刘师傅的猪头吧?”队长笑着说。
       “哈哈哈哈——”身边几位凑热闹的队友在笑。
       我一下不好意思了。“去就去,好像谁不敢去似的!”我穿好衣服,匆匆去伙房吃了两个玉米面蒸糕;跟着高师傅向楞场走。
       上了运材道,很快就看见其它高危险作业组的队员早已走在我们前面了,甩下我们大概有三百米;天光雪映下,远远看去,大步行走、身着棉衣头戴安全帽的森林采伐队员一个个就像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猛士。往常,每天看到他们出工我都会在心里暗暗羡慕,如今,一想到自己也真实地走进了他们的行列,不觉油然为自己骄傲起来。俗语说:“三岁的牤牛,十八岁的汉哪!”不好好地在特种作业队大干一场,怎么能体现自己的成长。
       来到楞场,取了江师傅留下的支杆和大斧子;跟着高师傅向山上走时,其它作业组的油锯已经像铁兽一样吼了起来。这声音听上去让人热血沸腾,仿佛整个身心也有无数铁兽吼起来,我趟着厚厚的林中积雪,模仿着高师傅教给我的作业步骤;首先在每一棵待伐树旁打场子,处理好大树周围一两米范围内的作业带,没有灌木的雪地要用双脚脚踩平踏实;有灌木矮枝的地方还需要用板斧一一砍掉。除此之外,为了在大树倒下时安全躲避,防止被反作用力弹起的树枝、也叫回头棒击伤;还需要在大树两旁左右各45度角的地方开出两条两三米长的安全道。伐木是从靠近装车场的地方开始的。根据山势地形选择采伐林地树木,为了便于集材,首先要开出一条集材道;银山玉树前,身夸油锯的高师傅就像一个统帅。他指着严阵以待的密林对我说:“来吧,让我们打败这千军万马,杀他个人仰马翻。”
       第一棵迎门树挡在我们面前威风凛凛如一员虎将,高师傅端着油锯的双手就像司机驾控方向盘那样左右摆动;哞哞直叫的油锯冒着青烟,树冠摇晃,树身抖动,树根开始叫渣时;高师傅望了我一眼示意我用力抵。当时我早已把支杆的一端搭在树身上,另一端顶在肩上;看到高师傅的示意,早有准备的我急忙双手按住支杆向下压,眼看快要伐透仅剩留弦的大树依旧不倒,我咬紧牙关憋足了劲儿死扛;涨得满脸通红连眼珠子都快冒出来时,树身开始倾斜了,高师傅这时也顺势快速抽出油锯导板,一边向后退一边高喊:“顺山倒喽——。”
       伴随倒树“咔咔咔”地撅断留弦的声响、伴随失控的树冠疾速撕裂空气的呼啸;心惊胆战中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一棵刚才还岿然屹立、足足有二十多米的白桦树倒下了。被倒树砸中的山坳溅起雪雾,断枝横飞;我慌乱的节拍是与树木倒下的瞬间同时进行的,连支杆儿都丢了,抱着头,飞一般逃出好几米。高师傅看到我的表现,忍不住地笑道:“害怕了?”
       我不肯承认地回敬:“有点啊!不过,也挺好玩儿的。来工队之前,经常会听到某某人在采伐时受伤的消息,所以这种害怕属于无知的忧恐。潜意识里总担心树木倒下时会砸到自己。现在知道了,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高师傅告诉我拿好支杆,并嘱咐我说:“这就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下次一定要记住、可千万别扔了支杆自己跑。支杆是支杆手不可或缺的武器,也是我们采伐工作者最好的伙伴,在并肩工作中;我们离不开它,如果刚才它被倒树砸断了,那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可就没法干了。”
       一上午的采伐工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吃午饭时;发现今天是刘叔替我给外业人员送的午饭。刘叔看到我们回来了,连忙给高师傅点了一支烟,同时问我干的行不行?
       我一见到刘叔,急忙在一旁插嘴:“刘叔,你晚间烧炉子,怎么白天没有休息呀?”
       “你这孩子,没看见我正和高师傅说话吗?我送完饭是想回去休息来的,一想到你第一次干重活,又放心不下;就在这里等你了。”
       高师傅说:“这孩子反应很快,进步也很快;看得出来,如果好好锻炼一下,以后到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刘叔听了高师傅的答复,美滋滋地看了我一眼,担着两只空水桶走了。
       疲惫不堪、又惊又喜、越干越上瘾的工作只进行了两天;队长带着江师傅从山下看病回来,我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烧炉子、打杂。不过有了这次经历之后,我就成了一名临时替补队员,工队上一有大工种师傅休假,我就可以欣然上阵了。
       重操旧业,白日里有都是时间;跟刘叔混熟了,在内心里还真的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叔叔。有一天,我躺在床上装睡,刘叔跟我说话我也不知声。趁刘叔睡着了,我悄悄在他的褥子下面偷出日本军刀仔细地把玩儿。越看越犯琢磨,猜不出这样一把军刀在战场上有没有杀过中国人;猜不出刘叔当年是怎么得到的。那把军刀连同刀鞘的做工十分精致,全长将近一米,薄铁淬火并镀铜的刀鞘微弯;刀把挡手处有一个铜箍、上缀铜环供携带使用。挡手的挡片下端变成了圆条状并延伸到把手后边在末端与整个刀柄连在一起。把手下端形如虫身、一节一节的处理方式是为了持刀者便于把握,刀柄上的花纹与我国古代的抽象图案相似,中间还有一颗五角星。摸到刀柄与挡手的连接处,发现一个滚珠状半球体,我向下按了一下;刀鞘似乎动了,在一按一抽,刀身就脱离了刀鞘,原来刀背前段有一个钩形卡簧,只要按下刀柄上的解锁按钮,刀身就可以从刀鞘里抽出来。一把战刀的钢口好坏不用看刀刃,只要看看整体做工是否细腻;刀身的闪亮程度就能猜得差不多。而我手中的这把战刀很明显是开过刃的,我翻腕儿观看时;虽然暗翳的帐篷内白天没有电灯,但是那把战刀自带的光泽还是在我眼前闪了一下。
       “嘿嘿——抓小偷啊!”
       刘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我正看得出神,被他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心一慌,一下就把刀身送回刀鞘。说起来,刘叔这人也真够怪的,他睡觉时一向很轻,只要听到一点儿动静他都会睁开眼睛。刚才,我一直担心他会醒,所以就蹑手蹑脚地不敢出声,可是、我抽刀的那一点点声响还是被他听到了。我从未见过他酣睡,他好像随时都能睡着;随时都能醒来。所以,就算他躺在床上时,你也看不出他到底睡没睡。
   今天没有出去套兔子,帐篷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死缠着刘叔让他给我讲日本军刀的来历。后来,刘叔被我烦的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对我说出他青春时光的一段苦难曾经......


四、屈辱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 唐·曹松《己亥岁二首·僖宗广明元年》

         阴霾障目,恶魔逼迫我们砍下天空的支柱
         大森林在哭,后土留给炎黄子孙的宝贵财富
         正在通过日商的邪术向日本运输
                    —— 灾难中的中国劳工·血泪书

       “嘿嘿——你的、扶着我的走。”刘叔在地上趔趔趄趄、模仿着当年不可一世的日本军官比手画脚......
       秋,山谷里的白桦树叶色彩丰富,是最后的悬浮、也是最后的付出;仿佛是对死去了的万花的醒转挣扎的催促,仿佛是对衰败了的景物的不甘修复。凉风把树叶吹黄、凉风把树叶吹橙、凉风把树叶吹作殷红的血书、凉风把树叶吹紫,凉风把树叶吹落;凉风把树叶吹成黑了的枯骨。工地上每天都在死人,不知不觉的一点儿症状都没有,前一天还和大家一起在山坡上给日寇修筑战斗机机窝的工友;第二天就被抬出去埋了。倒霉的工人都是从山下被日本侵略军抓劳工时抓上山的,很多人死了,家里还不知道。劳工们到了山上才被告知不许离开工地、不许回家;一直要等到工程结束才会放人。
   刘叔老远山西的是跟着他舅舅来大兴安岭跑山下套子时被小日本抓到的,原以为内蒙古大兴安岭地广人稀,可以避开战乱;下套子弄些兽皮还可以换些钱养家糊口,没想到就算跑到大山深处,最后还是被灭绝人性的侵略军抓到了。
       冒着瓢泼秋雨,闪电霹雳;吃不饱穿不暖的劳工们颤颤巍巍地从飞机上向下搬运水泥。日军监工在远处手持木棒,哨兵手持长枪在高处张望;防止劳工逃离,他们的阴险制度是不允许劳工相互说话,工友们相互间唯一可以传递信息的机会就是在擦肩经过时小声嘀咕。不过,就是在这样非常冷血的歧视控制下,一个可怕的消息还是在人群中传开了。因为有经验的老工人从令人生疑的劳工的死相上看出了他们的死亡原因是食物中毒。大家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有人会中毒?唯一可以解释并让人信服的说法就是厨师在饭里投毒。这种推测后来被战败投降的日军俘虏证实了,因为军事基地位置需要保密;所以,原计划是等到建筑工程结束之后、要把所有参加修筑战斗机机库的中国劳工全部处死。修建战斗机机库的中国劳工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一个个早已透支了全部体能;累得皮包骨。在平整山地、夯实泥土,搬运石料与钢筋水泥的过程中,不但要忍受风吹日晒、蚊蠓叮咬;还要忍受监工的鞭打。
       小日本的战斗机机库方位地处牙克石东南、博克图西南地带。——详址在绰源地界的一处比较徐缓的山地间。该部驻军隶属日本关东军,素有“皇军之花”之称;因侵华日军强占我国东北金县、大连地区的“关东州”而得名。1942年,日本关东军火速并秘密地在绰源地区修建空军备战基地,主要是为了强化乌奴耳军事要塞的侧翼作战实力,预谋对可能进攻该要塞的苏联空军予以毁灭性打击,并伺机等待天时;企图聚集空中力量对苏联国土进行空袭。
       该飞机场占地规模庞大,每个小型战斗机的机库入口高5米多,长20余米,机库内实际面积大约有200平方米。整个机库的外形从库顶开始呈弧形接地,由混凝土整体浇筑,要在荒山野岭之间修建十八个如此坚实稳固的战斗机机库,就需要投入很多人力;如果一起把中国劳工害死,剩下的工程是绝对无法按期完成的,所以,丧尽天良的日军往往是在每一个保密工程快收尾的时候开始在饮食中给中国劳工投毒,随着数量渐渐加大,死的人就越来越多。侥幸活下来的人每时每刻都想逃跑,可惜在日本关东军的严密看守下没有机会。
       有一天晚上,机会来了;我和我舅舅每人手里攥着两块大石头,准备逃命。那天,工地上的关东军官兵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在喝酒,四处篝火四处歌;耍酒疯的狗杂种们扯着嗓子狼哭鬼叫。我一直猫着腰左顾右看,我舅舅跟在我后面保护我;离篝火很远了,我刚一抬头直起身子准备跑,却被一个日本鬼子给喊住了。我一惊,吓得心脏乱跳;心想:这下完了。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枪响。就在这时,一声舌头发硬的日本话又从前边不远处传来;我仔细一看,发现一个日军军官手里拄着军刀正单腿跪在地上摇晃。原来,这畜生喝多了,接小手时酒劲儿发作站不起来了。
       “过来——你的、过来扶着我的走。”
       顺着他的方向越走越黑,我机械性地伸出手去扶他;没想到他重的像一头死猪,我向身后看,意思是想问问舅舅应该怎么办,没看到人。就在我扭头时,只听“咚咚”两声,紧接着溅起一股血腥味儿,那家伙倒下了;是我舅舅在他身后袭击了他。这回不跑都不行了,我舅舅干倒他之后,拿起了他的军刀交给我并且焦急地对我说:你在前面别出声、别慌、快跑,我在后边看着你。
       我听了舅舅的话,拿着这把军刀一边数数一边不分方向地狂奔,跑到第四百九十步;有些跑不动了。我转回身想看看舅舅有没有跟上来,忽然看到工地上空亮起了一颗红色信号弹,不一会儿;就有狗叫和枪声响起。我顾不上等舅舅了,提着刀继续跑,幸亏那晚我迷了路,跑到一条大河边游过河,才躲过了日军的追撵......
       “那你舅舅跑出来没有啊?”听完刘叔的讲述我继续问他。
       “他也跑出来了,嗨!原来呀,那天晚上我们一出来,就被其他工友发现了;大家一看我们半天也没回去,这才感觉到是时候可以逃跑了。慌不择路、拼命逃亡的人越来越多,火光照到了奔逃者的身影;很快就被日本兵发现了。”刘叔说——
       “好多人还没跑出驻地就被抓了回去,我舅舅逃出来之后没有找到我,直接逃回了老家;后来参军了。”
       “刘叔,我可真佩服你!那年你多大呀?”
       “我那年比你现在小一岁、十七岁,那时候、我已经跟着我舅舅在外边闯两年了。”
       “刘叔,我听队长说:你原来还有一个弟弟。”
       “咳——别提了,他是我舅舅的儿子;是我舅舅回去之后不放心我,让他出来找我的,想不到他却出了事,人没了。”
      “都怪该死的小日本儿,我要生在战争年代;一定去跟他们拼。”我说。

       “现在也有小日本儿,也有狗汉奸;只不过你年龄小,看不出来。”
       “刘叔,你说现在的小日本,狗汉奸都是什么人啊?”我不解地问。
       “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吧,这现在的小日本儿呀,就是坏了良心的自谋私利的贪官;你没看到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吗?有权有势的干部子女都在干轻工种、好工作,只有默默苦干的老百姓的孩子才会像你这样跑到大森林里来。这狗汉奸呢,就是跟在贪官后边混吃喝,溜须拍马的败类;照这样发展下去,哪还有公理可言?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这种腐败现象会越来越严重的。”
       刘叔越说越感慨,记得他最后对我说:
       “孩子,走出大山,去城市寻找其它生活出路吧。这林子,也采不了几年了;你赶上了林区木材生产的尾声,可是你不知道,我们现在采伐的木材,都属于过伐林,能利用的成才储备林已经没有多少了。”刘叔对我也像是面对山林在悲叹。

       “刘叔,你说我应该去哪里?”

       “离开大山,到山外去、有亲属投奔亲属,没亲属自我打拼。把人流分散一下,给大山以喘息的机会。内蒙古大兴安岭山脉,在我眼中就像我手上的掌纹,青山可以作证,过不了几年、这里必将是无林可采了。古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资源后续跟不上社会发展该怎么办?哎——猜不出以后,你们和你们的后代该怎样生活。跟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提醒你要有日后生存、发展的忧患意识;不要对别人乱讲。会影响工友们的生产情绪的。”

       大森林退潮了,因为刘叔的前言;它在我的心中比现实来得还早。感谢刘叔的开导,他是我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位启蒙老师。一年以后,我离开了记忆中诗情画意的山林和尊敬的刘叔,但至今念念......
       时间不早了,关于我和刘叔的其他故事,等以后有机会在向你慢慢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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