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文的世界在几尺白布上
一场命中注定的眼疾
方桐文的瞳孔
蒙了一层白色的轻绫
看人物万象
都在几尺白布上来来去去
朦胧的光影
类似于今天的人看电影
如果真的是这样
方桐文眼中的世界
就是一间不落幕的剧院
旧年刚过新年就到
扇子张这样说时
卖伞的掌柜笑道
真是一句废话
但扇子张又说
新年一到红舸戏班
就要来到镇上
“哦”
红舸戏班自然还是坐乌篷船靠岸
一群梨园女子一靠岸
就唧唧喳喳住进了方家旧园
和方老太太的晚年
一个老妇人能每天看两场戏
可以使她继续活在年青时的梦里
方桐文陪老太太看戏
那些女子卸妆后
方桐文遇见她们
觉得她们还是在
一块白布上演戏
方桐文一直数不清
到底有多少个戏子
她们的模样
比她们演过的角色
还要多
或者一样多
有一天方老太太正在看戏时死了
桐文觉得
这也是戏中安排的一处剧情
随着老太太死在戏中
红舸戏班离开了小镇
自然还是坐着乌篷船离开的
扇子张说旧年刚过
红舸戏班就走了
卖伞的掌柜说
“哦”
戏班一走
再不闻常年的笙歌鼓板
小镇的人才突然觉得
世界竟然如此冷落安静
这么多年来
所有的热闹和人
都被戏子象骗子一样卷在红梨木箱子里
装船带走
甚至她们都没有
在方桐文的眼中留下一张清晰的面容
只有一个叫巧官的戏子
嫁给了伞铺掌柜的儿子
有时巷中遇见
方桐文自然会想起
她在戏中的那些角色
比如双思凡中的红绡女
惊梦中的杜丽娘
甚至嫁入伞铺
说不定也是她的一场戏
总之,她在小镇上代表着一段美好的回忆
新年一到,扇子张就说
方家来了一个唱皮影戏的聋哑老头
伞铺的掌柜笑道,胡说
扇子张又说,他只演不唱
伞铺的掌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方桐文的眼疾
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我们中国
无论你视力如何
总有一种适合你的戏
方桐文瞳孔上蒙着的那层白绫
正好和皮影戏的幕布重合
当然,他得坐在离幕布七点二米处
高度是一根儿时坐过的小竹凳
当人生中的两块布完全重叠
方桐文又可以看清这个世界
虽然他的世界是
剪影人物的虚构
方桐文还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对一切都心满意足
有一天幕布上的灯光落下
幕布上的驴皮剪影人都已卸妆完毕
这夜小镇月光甚好
幕布后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方桐文有些吃惊
从小竹凳上站起来
问起那个聋哑老头的消息
女子说,他去年就已去世
今年一直是我在为你演驴皮戏
我是她的外孙女
我叫小燕
在你的世界里
你看不清楚我的样子
我也有一段故事
但是在作者的另一首诗里
正如扇子张和伞铺掌柜
在这首诗里
我们都还不能看清他们的样子
这天的皮影戏散场了
方桐文独自坐在竹凳上
保持着他七点二米的距离
看着幕布上的月光
在两块完全重叠的白布上
那里的月光最明亮
今夜扇子张睡不着
出来也看一地的月光
看见伞铺掌柜说,
镇上好久没有演戏了
伞铺掌柜应了一声
“哦”
他自然不敢多说
因为他在方桐文的另一场戏中
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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