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 发表于 2024-11-11 15:03

小黑记

本帖最后由 旅客 于 2024-11-11 15:06 编辑

小黑记
小黑是条母狗,通体黑毛,本地土狗,今年12岁。      2012年夏天,刚毕业的大学生阿豪前往兄弟厂子帮工,抱回毛茸茸的小黑狗一只。就这样,刚出生一个月断了奶,小黑花20元红包买断,抱来我们厂。天热无雨,小黑套住脖子,拴在办公楼东侧的树下。我在办公楼里听见,它足足哀嚎了两天两夜,尚且嫩娇的狗嘶,充满绝望。所有吃奶的力气耗完,它才安静下来,趴在草地上睡觉。      又过了几天,它便忘掉自己的前世,活蹦乱跳地围绕树桩转圈圈,扑腾飞来的蝴蝶儿。我捧上饭碗,吃不完的肥肉丢去,它虎扑上来,吃得津津有味。便被敏师傅牵入维修车间,继续拴一周,终于可以解开绳索,这条小黑狗从此把厂当作自己的家,摇头摆尾和大家混熟络。厂子这十几年来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不断减员,如今不足二十号人,大家的残羹剩肉足够小黑填饱肚子。每天中午,我打上饭菜,便抿起嘴,对小黑啧啧啧唤,丢下两块肉,它跟随我回办公室。我吃两口饭,丢下一块肥肉或骨头。和小黑就这样建立起感情。      随着小黑迅速长大,大家都把剩肉喂养。它也聪明,吃完我这,又跑回食堂,眼巴巴乞讨同事们的剩菜。这么吃到第二年,只是逢年过节挨饿,员工都放假,仅两三个值班员的剩菜给它充饥。假期严重吃不饱,引起敏师傅关注,把家里的骨头、剩肉拿回厂,还买了只不锈钢大盆,放在维修班门前,解决了小黑长假期间吃不饱的问题。


旅客 发表于 2024-11-11 15:05

      小黑的活动范围,也从办公楼、食堂,扩展到宿舍楼,周围的草丛、灌木丛,乃至全厂区域。而后,又时常尾随我们进入各个车间、生产场所。俨然成为员工小跟班的黑子,看着大家干活,乖巧地蹲一旁。干完活,它又尾随车辆回程,一边追逐,一边扑咬路边的杂草,尽显活泼。
      厂里的同事,不少人来自周边乡镇,都有养狗、玩狗的经验,不乏专家。敏师傅家境殷实,每天都带残羹剩菜,小黑的大餐盆从来不空闲。他不仅成为喂养小黑的主力,也算是小黑心目中的半个主人。只要他外出干活,小黑定会跟随、相伴。阿强也是养宠物的玩家,家里养几条狗、猫,见到小黑就会说:“来,握手。”小黑就会伸出左前爪。“来,翻身。”小黑就会侧卧,反转身体。逗玩一阵后,便抱起小黑,丢进小池塘里洗澡。头一次从小池塘爬出来的小黑,好几天都躲避阿强。多丢几次,水性也熟了,体会到洗澡的快乐,小黑也就学会了游泳。
      满周岁后,小黑的领地意识已经十分强烈,凡是陌生人、陌生车辆进厂,它都会汪汪高吠,昂首冲过去。我们便制止,喝道:“退后!”手势威严地一扫,指向路边或角落。多数时候小黑都会听从指挥,乖乖退开,但眼睛还是斜盯来客,并不马虎自己的检查。许多来客远远看见小黑,便笑道:“快赶走它,黑狗凶。”有时候,我们也止不住小黑,它硬要冲撞来客,只好加大声量、假装抄水管,威呵它退后。
      阿康说,狗是黑狗最好,“一黑二黄三花”,黑狗聪明、责任心强烈。随着小黑长大,它每日全厂巡视,那些人迹罕至的灌木丛、角落、围墙边,都被它钻来跑去,调研完毕。晚上,趴在办公楼前,有意无意地盯着厂大门,只要有人或车辆进来,它便跑过去。如果是熟人,便屁颠屁颠地尾随,护送至你下车;碰到陌生人或陌生车辆,必定嗷嗷高叫,响彻寂静的厂区。
      厂子里时不时会进来外来狗,多是周边陶瓷批发商铺豢养的,有公有母,有土狗有宠物狗,也有失去主人的流浪狗。遇到母狗,小黑会嚎叫驱赶,不许它们逗留,公狗的待遇就不同了。记得有只公狗,黄色土狗,正值青年,小黑便贴上去,亲嘴加搂抱,还引黄狗到它的饭盆处,请黄狗吃肉骨头。
      这是第二年的夏季,小黑很快就肚子鼓胀起来。国庆节后的早上,就听见阿强连声说:“生了,黑崽生了!”维修车间办公室内,敏师傅的桌子底,一块破布上,七八条毛茸茸的小狗,还未睁开眼睛。小黑眼巴巴地瞅我走近,似乎哀求我别再靠近。这时候,敏师傅已经成为它最信赖的人,对我这个早期恩人的情感,已经退居次席。

旅客 发表于 2024-11-11 15:06

      小黑的繁殖在二至五岁之间,每年抱两窝崽,每窝都有七八只,有黑有黄也有黑黄花狗。小狗崽最可爱的时候,莫过于睁开眼睛,至尚未断奶时的这一个月。每天都看见这些小狗崽散布在维修楼前,互相嬉戏打闹,又跑过来用毛茸茸的鼻子嗅围观人脚,一不留神挤泡小尿。这时候敏师傅最忙碌,每天都得清扫狼藉的地面。我们进出维修办公室也得小心,既要忍受狗屎味与香烟混杂的异味,还得提防地上的狗屎地雷。
      一个半月后,就该处理狗崽了。几个同事分别抱上自己看中的狗崽回家,有的担负看家护院的角色,有的混上宠物狗待遇,有的分发到别的厂子。这么分发了两年后,处理狗崽们,渐渐成了一个大难题,能分发的地方都分发了。土狗毕竟不是宠物狗,送城市里居住的亲戚朋友多有不便。阿强提议拿到街上卖掉,50元一只,却没人行动。
我便问家里,能不能抱一只。家里开始拒绝,过两天又说:抱一对来,她们单位楼上可以养,就圈养在收费处楼上的露天大阳台。两条小狗成为所有职员的最爱,吃得胖乎乎,也生了两窝崽。直到政府因改革,取消这个收费单位的编制,两只小狗的后续命运就没有下落。
      小黑在维修班生了三窝,大概也发现了此处人杂,第四窝转移地点,生在二楼的走廊尽处。生第五窝时,它在池塘边刨了一个深洞,灰头土脸地忙碌了几天,洞口刚好容小黑钻进钻出。五月恰好是雨季,厂里的养狗专家们遂决定迁移小狗崽们回维修楼。杨班长、敏师傅、阿强几人挥动锄头、铁锹,好不容易挖开藏狗洞,掏出一只一只狗崽。这窝小狗已经受雨水湿冷,只存活三只。
第五窝生在宿舍楼二楼,第六窝狗崽生在灌木丛里,亏得天工作美,没下雨,这一窝都存活了。第七窝生在维修楼的楼梯下面,只有五只,都存活了,是小黑养育的最后一窝。
      阿威常带自己家的宠物狗回厂,那只宠物狗是公狗,个头矮小、活泼,总喜欢跟在小黑屁股后面,只要小黑不嫌弃,便搭上前爪,与小黑套近乎,十分滑稽。小黑绝育后的两年,厂子里也曾养另一只小花狗,公狗。这只花狗与小黑相处融洽,却远不如小黑机灵,第二年便被维修班杨班长杀掉,他是退伍军人,拿条水管直接砸小花的狗头,溅得自己满脸狗血。然后由运行班李班长主勺,大家吃了两顿狗肉,香喷喷。
      小黑八岁时,一条小黄狗来到厂子里。是只流浪狗,四条腿短短的哈巴狗,母狗,我们叫它小黄,虽然不如小黑聪明,却很会逗人喜爱,赶也赶不走它。小黑对它可就不客气,依仗自己身高力壮,只要没人时,便四处驱赶小黄。小黄倒是如人一般机灵,哈巴着总务柳小姐,躲进人多地办公楼,小黑才不敢放肆欺负它。
      小黄费尽心机,在办公室谋得安稳,却还是出现一次意外。柳小姐指着它的脖子伤口,说:小黑咬的,差点咬它丧命。自此,小黄更惧怕小黑,办公楼里缩头缩脑,两周后才敢出楼,也是趴着头,滴溜溜窥视小黑所在的维修楼。它再也不敢仗着人势,向小黑低吼示威。
小黑、小黄两条母狗之间的对峙,持续了半年多。又过一年,刘小姐忽然说要送走小黄,怕领导下来检查,犯纪律。厂里只剩下小黑,倒是没人愿意赶它走。每当领导检查,小黑便被锁进维修班办公室。

旅客 发表于 2024-11-11 15:07

      小黑又成为厂区孤独的王者,蹲在维修班前,注视厂门口,以及来往的行人。夜里,便换个地点,趴办公楼大堂门前。它是厂子里最忠实的一员,迎来送走员工们上下班的身影。
      这群喜好养狗的同事们,也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每次聚餐后总有人说,打包骨头给小黑。当厂车载着我们和肉骨头,回到大门口时,小黑就会撒开四脚、一路奔来,与厂车伴跑,直到停车棚。车门打开,便有人对小黑说:莫急,一大包,够吃两天。小黑便高抬头,因跑步而喘粗气,黑眼睛打量每个下车的人。这也许是它最骄傲的时刻,知道自己没有被遗忘。
      如今,小黑已经十二岁多,嘴边胡须泛白,成为名副其实的老狗,没有了以前的血性。它确实成为厂子里的一名员工,变得成熟、稳重,见到陌生人也不再乱吠,而是冷眼远盯。见到这些相处十多年的员工,依然会走上前、低头打招呼。依然在开全厂十几人大会时,它安静地走进会议室,像个大腹便便的领导,环顾会场人群,又钻入大会议桌下,也不知道是数人脚,还是听会议的发言。
暑去寒来,小黑走入暮年。狗专家阿威说,小黑幸福,这么大厂地是它的独家领地,又吃得好,能活十五岁。我递给他一棵烟,摸摸小黑的头,它发胖,但毛色依然油黑。狗真通人性,与人有相似的情感,相似的爱憎。不由得想起小花、小黄等这些狗,填补了我们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
      忽然又想起去年冬天,看见一条流浪母狗,右前腿断去近半、悬空,靠三条腿行走。最令人称奇的,它身后还跟两条小狗崽,也就两个月大。母子三狗在厂子附近徘徊了一个冬天,都是瘦骨嶙峋。比起小花、小黄和这些流浪狗,小黑算是很幸运。如同人生,我们有个相对安逸的工作岗位,比起外面没着落的人们,幸运得多。

2024年11月11日

荷戈使者 发表于 2024-11-11 16:33

旅客 发表于 2024-11-11 15:07
小黑又成为厂区孤独的王者,蹲在维修班前,注视厂门口,以及来往的行人。夜里,便换个地点,趴办公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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