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朱 发表于 2024-6-5 19:59

《杜鹃七则》

《杜鹃七则》


之一:

看一株杜鹃,久而久之
会变身为另一株,因谢落而隐身的
那一株。开花之事久远
但还不能枯去

身后,村庄面目全非
与四周的翠绿胶着一团
一一并非所有新事都值得原谅
瓷墙璃瓦里住着旧人
是另一种隐身,而深埋土里的骨头
一年比一年鲜活

离去和归来,在这一刻
在那个消失弥久的身份里
得以短暂和解
杜鹃之侧,我的克制又减去了几分
枯亡的动机不再沉重与伤悲


之二:

当一株的根系抵达另一株
是抚慰还是惊扰?
当我摘掉其中的一朵
另一端,会不会同时长出相同的另一朵?

人过中年,更加迷惑于守恒
大约源于无数个针眼
化身为巨大空洞

盛夏,惊雷不绝于耳
蚂蚁穿过根须,枝头的平静便是假相
杜鹃集体失掉的颜色
落在周遭偌大无边的灰墙上


之三:

面对花开,或是盛大后的落寞
我更希望是光秃的枝条
一一寺院里必有老僧
灰袍宽大。于他而言,枯枝偷生于止语

自从母亲离世
我再也没有写出可用之句
亦如父亲走后,我眼里的杜鹃
稀薄如一张废纸片

但我确信,那些被视为衰败的时光
都将在另一端苏醒
我所见之杜鹃,与父母的墓碑之所观
无所谓谁是谁的替身


之四:

皖之小城,山水乱作一团
偶尔行止于山涧
偶尔学索居的布谷,一路奔向峰巅

而杜鹃如修行般端坐于林
有关闭的耳朵,以及
隐于世的瞳仁。水声,是千年
峰谷,为当下——

在涧水与山峰之间
它是另一只离经叛道的孤鸟
花开时供世人拜谒
花谢后,隐于高高的云端

此刻,我已行过半程
我有与之呼应的毕生之念
尚存于绽放与枯败的不测中


之五:

做一座孤峰,而非群山
做孤峰的一角,而非一大片
做角落的一株,而非一群
做一株中的一枝,而非一簇
做枝条上的一叶或一朵,而非全部

做旁观者,而非置身其中
做陌路人,而非虚妄的问候与对视
李聃真的是他自己吗?
可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持之不得
清晨,我总会隔着镜子指桑骂槐
你说到底是哪一叶哪一朵呢?


之六:

每个清晨,从远古的山野出走
再陷入喧嚣的笼子
同一付躯壳,盲然坚守了千万年
这原罪,早被原谅

窗台一角,杜鹃新芽不断
我老去的头发落在洁净的地板上
——这零与无数之间的未定

它的芽一部分会被剥去
另一部分,将会长成被需要的姿态
意料之外吗?被动句
对杜鹃诗意的破坏,如笼子一般

我,被我弃之于荒野
是另一种防备。杜鹃被移植后的空洞
为“我”提供了容身之所
这身份,让我甘愿浑浊而不亡


之七:

将一团废纸,置于一本尚未开封的诗集上
将一棵错过花期的杜鹃,无端拔出

废纸内的未知远大于诗集
是被丢弃的理由?
杜鹃体内,是否存在莫测的盛开
需要以死证之?

空调的冷风,能够控制接近失衡的身体
错觉来自于不受控的世界观
这其中的悖论
被粗暴提取,被日常行为所迷惑

诗与废纸之间的关联
不因作者和我的关系而改变
杜鹃是否真的被拔了出来
已然失去涵义

这个异常燥热的夏天,有太多避之不及
不闻不听,不思不说
对一株濒临枯亡的杜鹃而言
孕期是假定
保罗·萨特和阿尔贝·加缪是另一种假定

2022-07


林夕夕 发表于 2024-6-5 20:03

总有让我沉醉的文字,比如你{:4_98:}{:9_328:}

林朱 发表于 2024-6-5 20:08

林夕夕 发表于 2024-6-5 21:03
总有让我沉醉的文字,比如你

多批,并致谢~

老白菜 发表于 2024-6-6 08:14

每有欣喜在诗里。问好。

【花】陌去影 发表于 2024-6-10 19:51

难得一遇的好诗。除了感动,更多的是人性与人心在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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