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情真还须艺精
本帖最后由 山城子 于 2020-10-29 08:14 编辑96、情真还须艺精
——试说祁人先生情诗的“赋”法技巧
文/ 山城子-李
近期频繁浏览“中国诗人”网,昨天翻到白沙主持的栏目,见肩头有“情诗王子”祁人作品的展示,立刻进入载了下来。移到笔记本上看,集合颇多,80年代、90年代、2000年后,我欣然徜徉其间,美不胜收!
情诗之美,美在情真。真情乃情诗之魂。若是没有真情,文本再华丽包装也会失之苍白。但魂美毕竟藏于内,外现还须形亦美。而如何能使内美外现于形就是个技艺的问题了。因之,谁能解决好“内美外现”的问题,谁的笔下就能出精品。祁人先生能被诗界誉为“情诗王子”,料定他“内美外现”的功夫必深。这样地想着,我怀着求证学习的心情,就走进了一丛丛浓郁的馨香了——这是“赋”法的馨香。
此“赋”非诗词歌赋之“赋”,乃“赋、比、兴”手法之“赋”。故曰“赋”法。
古人评诗分六义。义者方法之要义也。史上人解释六义,大抵认为其中的“风、雅、颂”为分类,“赋、比、兴”为手法。但原文为“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周礼•太师》)这样的类而无序,让我很是生疑那个“大抵”。凭直觉,所谓“六诗”,就是诗的六种表现手法。风=韵(韵在古诗中是区分散文的首要特征,所以排在首位),赋=铺=记叙=叙述和描写,比=附=喻与拟(这“拟”“大抵”中也未言及),兴=起=领起=提起,雅=文雅=语言文雅=语言艺术,颂=抒情。就是说为诗之法:一要有韵,二要铺叙,三要喻拟(修辞用格),四要注意起兴,五要讲究语言艺术,六要注意抒情。(恕我孤陋,不知“大抵”之外,有否我的这种解析?)
赋排在第二位,无疑问是诗的重要表现手法了。“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是诗经版的赋;“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是唐诗版的赋。可以说赋的方法无处不在古诗今诗中。但同样用赋,显出的技艺却大相径庭。一如驰名中外的安顺腊染,方法一而审美效果千或万了。通观祁人先生的情诗,大抵都是赋的手法,但因技艺娴熟巧妙,铺陈出来的审美,就美于一般而拔萃了。不妨以先生的《那时》为例学习一回。原诗为:
那时/你小/我也小 // 小雨下起的时候/我们仰着脸望天 // 说 天哭了 // 我擦你的眼角/你擦我的眼角/脸上全都湿漉漉的 // 我说你哭了/你却说我哭了
全诗分为五节共11行。通篇清一色的铺陈,清一色的口语行文,却为何这样美丽呢?诚然,美在情真,美在两小无猜的纯,美在纯情自然地外现。外现当然要凭借语言,凭借雅,凭借雅的能力和技艺。诗人用了那些技艺呢?
印象深刻到我的审美中是用词的复沓。先是“小”这个词的复沓“你小/我也小 // 小雨下起的时候”。这里关键是第三个“小”的出现,景物那样轻轻地就进入了人物的童年。不信你将那“小雨”无论改成“细雨”“毛毛雨”“中雨”“大雨”“暴雨”,都不及这个“小”字的复沓于前来得亲切自然。再一个是“哭了”一词复沓,却是景物在前而人物在后了。两个复沓于前于后巧妙地完成了一个“人物——景物/景物——人物”的回环呼应。之外,还在回环之际复线了一个“说”的复沓。妙在第一个不说谁说,而后对应以具体的谁谁说。这情形若是不驻足细品,你便只是感觉到美,却不知美以何了。感觉浮在表层,只能愉悦于一瞬,不如理性的东西来得深刻长久,且可受益。
再就是第三节的拟人格的运用和第四、五两节排偶格的运用。拟人自然得不留痕迹,因为儿童最熟悉的事物莫过于哭了,爆发时就泪如雨下,既然天下雨了,当然就是天哭了。这样的拟人一点也没有故意的生硬,柔软得如手上的汗毛。两个排偶的使用,都是人物互动的实际天然形成的,都有一种对应回环的语言审美效果平实地散发出来。
这就是诗人“赋”法具体到《那时》这首小诗中的技巧,有了具体的技巧,“赋”出的诗文本才魅力得如斯美丽。
类似的分析见于别文时,常有诗人的实话实说:说当时我可没想到那么多的修辞或技巧什么的,情之所至就一起呵成了。是的。我也写诗,我也不刻意想用什么什么,恣意铺排罢了。但如果一定要究其精在哪里,美在何方,妙于何所,就必须看到隐藏于文本深处的艺术操作。这样才能理性地领略其精其美其妙。事实上精神产品所用的工具,绝然不同于物质产品所用,锯子就是锯子、刨子就是刨子、凿子就是凿子,功能的不同是不允许拿错的。诗创作的技艺(工具)是思想修养、人品修养、文化修养,文学修养、语言修养的综合,并具体综合到语言修养的层面上来,发挥其综合的功能。综合了其它修养的语言修养既是锯子,也是刨子,还是凿子。因此诗人写诗时就没有究竟是用了锯子还是刨子的感觉了。既然是这样,我们从祁人的这首诗的分析中,就足可以窥见先生综合了其它修养的语言修养的上乘层次了。
层次达于上乘,其“赋”法的技巧,便顺理成章的依据不同的诗题诗材,而依势依形依态流泻出不同的多姿多彩了。不妨再看诗人一首《鸽子》,原文录如下:
“你赠我的这只鸽子很乖/我常常闭上眼/听它咕咕叫唤 // 总是每次你一转身/它就随你飞去了/我只能睁开眼睛 // 唤你/带它一起回来
仅仅8行的小诗,还是清一色的赋法铺叙,还是清一色的口语表达。但既不失之直白,也不失之一般,因为这里的“赋”法与象征的手法并行,于是产生了双重审美的构架,且镶嵌了从闭眼到睁眼动作层面的语义回环(不是回环格),就很别致地表达了爱而难舍的真情。
标题与文本中的“鸽子”,可以就是被养殖的普通鸽子。爱屋及乌,爱人及鸽,情趣顿生。如果这鸽子另有所指,就有了象征的意义,其“赋”的手法就并行于象征的手法了。我的领悟这个可爱的鸽子,就是所爱之人的情意。“听它咕咕叫唤”,情意何等缠绵!“闭上眼睛”,何等幸福的爱的享受!情意深挚到这个份上,自然难舍,分离不可须臾了,所以“转身”的功夫,都要“睁开眼睛”唤回。眼睛的一闭一睁,体现了诗主体形象“我”对这份情意的格外珍惜和爱护。
“呵,岁月是有情的花朵/还是无情的流水/多少年后,当我从远方而来/在茫茫人海中/即使你认不出我风干的模样/也会看见我不变的心肝”
这是《春》的末节。依然的倾诉表白,依然(稍事文学加工)的口语,却见出朴实无华之美。美就美在平实稳妥地用格。格虽不多,却疏密有致。前两行合互文与对比及两个比喻于一炉,成为全诗中哲思的亮点。后两行分别用的是拈连格(省略了甲方)和借代格。借具体的内脏器官“心肝”,以无形的思念眷恋的情感。这属于“具体代抽象”。我们的一些食物为了保存,是可以“风干”的,但人的模样岂可以风干(又不是木乃伊)?但拈连过来就含了分别日久满脸沧桑的描摹效果。所以,人在这个特定的场合的模样就可以借用“风干”一词了。这属于词类活用。
词类活用是积极的修辞方法。活用了词类,诗文本就会变得活泼美丽。请看祁人《瘦瘦的爱情》的末节,就可以体会。
“道路多么遥远/爱情多么湛蓝/多么想你伸出温情和美丽/拴住我的瘦马儿呀/还有什么能给我更多的欣慰呢/当你将我打落马下/吻去我心灵的荒凉”
这样一节诗中,有五处活用了词类。一是“湛蓝”,通过移就格实现。移就格的形成中介是比喻,这里将爱情的真实喻为晴朗的天空,于是就获得了“湛蓝”的颜色属性借以表达,而省略了比喻的中介。语言的美丽就是这样得来的呀!二、三是“温情和美丽”,“温情”属于抽象名词,是不可以“伸出”的,既已伸出,就化抽象为有形的直观了;“美丽”是形容词,这样一伸出,也就名词化了。这样的变化,使诗句不仅省简美丽,而且有了张力。四是“欣慰”,本属于心态的形容词,而在句中占据了宾语的位置,就具备了名词的性质。五是“荒凉”,这是暗中移就后又占据了句中的宾喻位置而名词化了。因为是活用中的活用,所以呈现出来的语言美丽与魅力,比之“欣慰”的用法又胜一筹。
通过上述的分析学习,我们已经不难理解祁人先生何以“赋”法铺陈出他情诗的魅力与美丽来,关键就是与他手中的“工具”功能多样齐全,又运用得娴熟巧妙直接关联。一句话回到标题:“情真还须艺精”啊!岂有它哉?
——2007-8-24于文化村
本帖最后由 山城子 于 2020-10-21 16: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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