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子 发表于 2020-10-13 10:32

83、山城子聊中国现代诗[40]《我读阿吾的诗》

83、山城子聊中国现代诗《我读阿吾的诗》
文/ 山城子

上周六回到家里,阿吾的诗集《足以安慰曾经的沧桑》(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年3月第1版),已经被外孙子从红湖学校带回来等着我了。这两天我就爱不释手的开着眼界,很遂了我20年前的心愿。

大约是1987年,我曾订阅了一年的《诗歌报》,首次读到阿吾发表其上的《相声专场》和另外几首诗。记得当时的感觉,很像久居喧嚣繁华的孩子,突然置身到山野的纯朴与清新,惊奇而又兴奋——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干净美丽的去处呀?于是就盼着能读到他更多的作品。但后来一直空白着我的视野,而印象却随着时间的逐年过滤,反而越发清晰在我的积累里了。

正因为清晰,我才先后于今年3月中和4月中撰写《山城子聊中国现代诗》第和第篇时,两次提及阿吾的名字。
里是聊“诗的流派”的:例如有位笔名好像叫阿吾的,他们几个人用原始语态写诗,好像称之为“纯客观主义”什么的,那诗是很幽默很别致很耐读的,可惜手头没保存下来,但印象极深。
里是聊“化陈出新”的:我读80年代阿吾的作品,化出了原始语态用于教育诗,竟也有10余首见于了本系统的文学刊物。
谁知这个时段阿吾正回国省亲会友旅行,或者怎么就在网上搜到了这两篇文吧?就发邮件到我的@里,要我的地址,说他的第一本诗集出版了要给我寄一本来。嘿嘿!这就是缘分吧?尽管没有面缘,但却是100%的网缘了。这不是遂了我20年前的心愿么?

我说“开着眼界”,绝非溢美之词。因为阿吾的诗一起笔就特殊于中国诗坛而独树一帜。这是一帜革新诗歌语言,因而也革新了诗歌样式的旗帜。可以说从语言到样式,就像国画家弃了色彩,如郑板桥专事墨竹一样(倘有一幅真迹,或价值连城哩),亦如从繁多的美术种类中,突然茁壮出一支“剪影”族,你单色的侧面影像的眼睫毛和挺起的鼻头及抿着的嘴唇,就冷静凸显在浅淡的背景中了。

阿吾肯定是个喜欢相声艺术的人,他肯定在北京看过专场相声,且以注重观察的诗人眼光,不然如何产生了《相声专场》这样的代表作呢?这首诗歌分三部分写出,依次是双人相声、单口相声和群口相声。三部分风格样式一致,所以通过该诗第一部分的赏读,来触摸阿吾是如何革新诗歌语言,从而也革新了诗歌样式,我想是可能的。现在我将第一部分录入进来:

经一个女人介绍
出来两个男人

一个个儿高
一个个儿矮

个儿矮的白又胖
个儿高的黑且瘦

第一句话是瘦子说的
第二句话是胖子说的

胖子话少
瘦子话多

瘦子奚落胖子
观众哄堂大笑

胖子用嘴鼻伴奏
瘦子边唱歌边跳舞

瘦子舞成了武打
伴奏跑调到霍元甲

响起不同频率的声音
两个人弯腰成一般高

胖子斜视瘦子一眼
瘦子带胖子向左侧退下

这第一部分共10节20行。又可分三个层次。1-3节为第一层,写双人相声出场;4-8节为第二层,写开说并表演及效果;9-10节为第三层,写退场。
语言采用口语化。其简要明白是显而易见的,但仅简要明白就不是革新了。因为那是各种样式诗歌的共性,是诗这个文学体裁的内在要求。但我们从报幕员不说报幕员而说“一个女人”,掌声与叫好声不说掌声与叫好声,而说“不同频率的声音”,谢幕不说谢幕,而说“两个人弯腰成一般高”。诗人这里是把语言尽可能地恢复到原始语态,而尽量地绕开当代通用的纷繁复杂的新概念。这种语言几乎在阿吾所有的诗歌中都大量的存在。例如“该物体产于四川/ 八一年起归北京保管”(《对一个物体的描述》),说的是他生于四川,1981年到北大读书。人不说人,自己不说自己,而是向上找应当归属的又比较适合的大概念来说。他寻到“物体”这个概念就适可而止,没有上升到“物质”这个总概念上去(毕竟还要照顾到“简要明白”)。又如“我现在在听一种声音/ 在此之前/ 我在看一些文字”(《听一种声音》)听音乐不说听音乐,说听“声音”;看书不说看书,说看“文字”。这种语言方式,事实上是扩展了借代的修辞格。以“声音”代“音乐”,是用大概念代替小概念;以“文字”代“书”则是用内容代替形式。目的就是要语言呈现一种原始状态。所以状态要到原始,则是为了造成一种纯客观的诗歌样式。所以我们可以称阿吾的诗为“客观诗”。

阿吾客观诗的行文特点是尽可能地纯。其方法除了用原始语态,就是摒弃形容修饰,摒弃浓颜重彩,摒弃艳词丽句,从而造成诗文本的单色阅读效果。在他的诗集中,要想找个“缤纷、绚丽、粗犷、磅礴”一类的形容,比在“超女”或“靓妹”身上找个虱子还难。

从集子的序言得知,阿吾他们几个当初的诗歌理念有“两反”,就是“反诗”和“反修辞”。“反诗”其实就是反对当时流行的各种诗歌样式,而创造出这种独特的纯客观的诗歌样式来。我是宁愿看成这是一种创新的理念,而并非将人家都反掉,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还打出“反诗”的旗帜,当然是为了壮大创新路的声威的。而“反修辞”,其实质是“反修饰”,这点前边已经叙及,阿吾的诗歌已经摒弃了修饰语。“反修饰”为哪样说成“反修辞”呢?这个,我以为是阿吾的诗语言习惯使然。诚如前面所叙,他喜欢用大概念代替小概念,而并非反修辞的,因为他的诗句绝对没有修辞学意义上的错误。但也应看到他的诗文本中,消极修辞的时候多,积极修辞的时候少。从这个意义上,又可理解为反对大量地使用积极修辞,也就是尽量不用或者少用修辞格。

至于有的评家说《相声专场》这样的诗,“显得意蕴不够丰富”、“缺少味之不尽的东西”(西渡语)。但我觉得看诗的角度不同,标准不同,结论也就不同。既然人无完人,诗岂可以有完诗?但人无完人并不妨碍出名人出伟人,诗无完诗也不妨碍出名诗出不朽的诗。其实一首诗的宗旨可以是启迪这也可以是启迪那的;可以启迪人生的思考,也可以启迪艺术思考的。《相声专场》显然不是启迪人生的,也不是鞭挞社会的,就无从找到人生或社会的意蕴和余味。我以为这诗无疑是启迪艺术的,特别是启迪诗歌艺术的。因而,它的意蕴和余味在诗歌的语言和样式上。语言上的特殊就在于它的原始、客观、单色上。西渡先生称之为具有“陌生化”的效果。陌生是什么?不就是新颖别致么?从众多的朱唇粉面的熟识中,突然出现一个干净朴实陌生的素面朝天,生活中的这种事是很吸眼球的呀!诗界亦如斯。我是20年前读《相声专场》的,其对诗歌语言和样式上的启迪的余味,可以说是久久不消不散。因为,《相声专场》不是为记录专场相声而写的,而是为“诗歌是要这样写的”而写的。这样的宗旨是凭借一场相声的语言演示而实现的。这一实现给诗人们的思考是深刻的,给读者的震撼是巨大的,给中国诗坛的影响也必然是长久的。

感谢阿吾这样心系一个陌生的读者,从大城市把签了名的诗集,远寄到山沟里来,为了却一个20年前诗爱者的心愿。这如何不令人感动呢?此时夜已深,但意象里我还是向着遥远的新西兰方向祝福!祝福重回诗坛的阿吾——现在的戴大魏先生,诗集一本接一本地出版到大陆来。一个行走于网上的老头儿山城子盼望着。
——2007年5月27—28日的晚上于毛栗坡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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